「呃……」
「都已經十幾二十年了,別再這麼折騰自己了。」
「嗯。」
「是不是整個晚上都沒睡?」
「沒這麼嚴重啦。」勉強笑笑,她避重就輕地安撫著媽咪。「我是直睡到天快亮時才醒的。」
「女兒呀,你那雙熊貓眼是騙不了我的。」謝淑青又嘆了聲。「我看你還是取消今天的行程吧。」
「不行,好不容易跟巽錦公司敲定的。」她無奈的聳聳肩。「沒想到學做生意這麼傷精神!」甚至,更沒想到的是,她硬著頭皮所學的第一項生意,就是要賣掉爹地辛苦經營十幾年的心血。
專校畢業後,她一個工作做了三年,領低薪、居基層,日子過得平凡卻恰然自得,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爹地多年來所信任的一個下屬在背地里搞鬼,掏空公司的資產溜了。受到這雙重的打擊,向來身子骨還算硬朗的爹地在剎那間垮了,中風了,所以,她這個處處都平凡的女兒才會被拱出來。
她得戰戰兢兢的面對這項動輒數億元的交易。
現在她才知道爹地平時的工作壓力有多大!
「不是有幾家主動來洽商?」
「巽錦公司開的條件相當不錯。」它有可能是將來合作對象之一。
「別家公司呢?應該也不差吧?」謝淑青問。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女兒的身材從苗條變成削瘦,更遑論至今仍三不五時冒出來的陳年惡夢始終未斷,這些林林總總的折騰,叫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怎麼承受呀?
「覺得哪家公司的經營理念目標跟你爹地較接近,就賣了嘛。」
「話是沒錯,可還是得將細節談清楚才行呀。」她的心里仍舊有著考量。
一個公司的經營者就是個舵手,想怎麼向前推進,全憑經營者的意念,若她沒親自跟對方的經營者面對面,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說一套、做一套?
雖然公司的經營權一旦月兌手,就不關孫家的事。如今的孫家算是沒落了,可好歹,有不少員工都是跟了爹地大半輩子,還是得確保他們的工作權。
她知道向來念舊的爹地一定在意這一點,所以她只得趕鴨子上架了!
「反正你也不太懂生意上的事……」謝淑青拉回想趁隙逃開的女兒,將她壓坐在餐桌前。「別想避開早餐,你給我乖乖的吃完它們才準離開那張椅子。其實,公司的事情讓李律師跟紀先生他們去處理就行了。」
丈夫大半輩子的心血得在少不經事的女兒手里劃下句點,雖然不是女兒的錯,但,女兒的心里絕對難受得很,這一點她懂,所以更心疼執拗的女兒始終堅持的「盡心盡力」。
「就是因為我不太懂!所以才要全程參與呀。」
「可是……」
「媽咪,你別替我擔心了啦,今天的面談,主角是巽錦公司,而李先生跟紀先生也全都能言善道,我呢,只是陪襯的角色,當個花瓶陪襯罷了。」她這個半桶水只須在最後的節骨眼上提示重點,就得了。
「既然這樣,那你就干脆別去了!」她還是不贊成女兒這麼虐待自己的身心。
鮑司沒了,錢也沒了,過慣了的好日子算是告一段落,甚至中風的丈夫還有一段復健的漫漫長路要她陪著走,可她反倒看得開,只要一家子和樂,日子過得去,她已別無所求。
「媽咪,你就當我這是去見見世面。」孫心宥笑笑道。
「嘖,你這又是何必呢?」她怎會不了解女兒是存心逗她開心,只是母女連心,女兒的心里難受,她看了也心疼。
「沒關系,再過不久,這件事情應該就有個答案了。」
「最好是這樣。」謝淑青嘆口氣。
好希望事情快點落幕,丈夫可以安安心心的養病,而女兒呢……謝淑青憐惜地望著乖乖低頭吃早餐的女兒,霎時酸了鼻。
只要女兒的生活能回歸于平靜無波的順遂,她已心滿意足。
???
她是小ㄎㄚ丫的交易對象,所以無緣與大老板面對面洽談,對方派出來的是一線主管。
「一線主管,唉,這樣也算是挺看得起我們了。」孫心宥自嘲的嘟噥著,低著頭,她循著會議室里某位經理的好心指示,東轉西拐的找茶水間。「幸好,這個林副總給人的感覺還滿誠懇的,應該對員工不錯吧!」
端坐在椅上,听了一個多小時繁復的條文與說項,她覺得累了。
事關緊要,她覺得自己不該無故缺席,尤其早上還理直氣壯的跟媽咪拍胸脯保證她會全程參與。但,這種收購案實在是冗長又復雜,有些名詞她更是有听沒有懂……呵,以後,她不會再這麼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像在听催眠術語一樣,幾個聲音一湊在一塊兒,就想睡了。想著,她情不自禁的嘴一張,打起哈欠。
說也奇怪,怎麼那些人談起公事,都一副樂在其中的全神貫注?
「所以不愧是做大事、賺大錢的人。」又打了個哈欠,這日,她的眼眶被擠出濕濡,吁了吁,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
早早,她就將他們準備的咖啡喝光,林副總見狀要人再替她送茶水進來,她搖頭婉謝,寧願自己來就好,順便走一走、醒醒神,免得待會兒真丟臉的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打起瞌睡。
「直走到底,就是茶水間了。」那個好心指路的經理是這麼說的。
再走一步,就是廊間的轉角……恍惚著神智的孫心宥沒留心轉九十度角的另一端就是寬敞的樓梯,而且此時有人上樓了,更讓人想尖叫的是,垂著肩膀打瞌睡的她竟一腳踩中那個人的大腳板。
「呃?!」額頭撞到東西,她愣了愣,來不及回神的腦細胞沒命令她抬起眼,她就這麼怔怔的順著視線望向腳下的突起物。
她踩到什麼了?!
「我的腳,可以收回來了嗎?」
「呃……赫,對不起!」聞言,她猛地收回腳,卻在剎那間睜大了眼,驀然清醒的她不敢置信的瞪著那雙甫慘遭她鞋底蹂躪的鞋頭。
哇,鞋頭上滿是灰花花的泥塵……老天,她的鞋底有那麼髒嗎?
「對不起!」瞪著自己的鞋尖,她更覺得抱歉了。
幸好,真的是萬幸,上頭沒有結硬的黃金萬兩,也沒有令人掩鼻皺眉的異味。
「嗯。」受害者輕聲應著。
這聲嗯代表什麼?不以為意?懶得理她?還是,突遭襲擊的受害者已經憤慨得說不出話來?弓起眉心,孫心宥不假思索地蹲,一把拉起寶藍色的衣袖,刷刷刷,三兩下迅速地將自己的犯案罪證消除。
然而,受害者什麼話也沒說,也沒動個一下,更沒有紳士的隨她一塊兒蹲下,或是快快將她扶起,受害者什麼也沒有做,就這麼站得直挺挺的,任由她用潔淨的袖子在他的鞋面上拭了又拭。
「呼。」總算是擦干淨了。
因為緊張,也因為忙碌,她額上開始滲出細汗,站起身,她還是不太放心的努力檢視那雙皮質柔軟又光亮的鞋面。
「真的很對不起。」如果他不嫌她唆,她倒不在意自己得一說再說。
依她的目測,再加上一流的觸感,她研判那雙鞋子應該是價值不菲。老天保佑,除了口頭上的致歉外,他不會指望她做出什麼實質上的賠償。
否則她會昧著良心,矢口否認自己曾犯罪。
「嗯。」
還是只有一聲輕哼而已?
這下子,她可好奇了。
略帶遲疑地將視線攀向受害者的臉上……依那個鞋面的體積來推算,這個受害者鐵定是男人,因為大概沒有任何女人會有那麼大的一雙腳丫子。暗暗地將顯而易見的答案揣測在心,孫心宥終于瞧進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