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出海兜兜風。」
聞言,瑪麗亞臉色大變,「出海?!」
「別擔心,我一個人應付得來。」
「可是……」左瞄右望,她渾然忘了整間屋子原就只有她們主僕兩人,在無可奈何下,她快步沖回房間。「等一等,我陪你一塊去。」
「瑪麗亞?」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出海。」若出了什麼事,她怎承擔得了責任?「只要再等一下,我去換件長褲。」
還有,看來她還是再撥通電話,請孟先生趕過來較妥當,雖然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像是鬧得不愉快,可是,孟先生很關心小姐,這是假不了的事實。
可是,汪左蓁沒有留在小露台等她,背著從醫院出來後就沒離過身的背包,她幽幽的走向車庫。
萬念俱灰,汪左蓁才剛將拉風的跑車駛出車庫,心一痛,眼淚又撲簌簌的流下來。
她真是無能,連想散散心,卻赫然想到,所需要的交通工具及費用全都來自于孟獲的提供。
誰能告訴她,如今,她該何去何從……
破浪者一直沒靠岸。
正如它的名字,迎風破浪,它孤孤單單地駛向遙遠無邊的海天一線。
***
天黑了,始終沒等到汪左蓁將船駛回船塢的瑪麗亞完全慌了手腳,抱著話機,她狂撥著求救電話。
第一通通知的便是孟獲。
接到這個惡耗,孟獲先是僵了幾秒,然後在蘇珊的難以置信與震驚中,他腿一軟,往地板上跌落。
「孟先生?!」
「不,不,我不相信,不可能……」像被鬼魅附了身,他神情恍惚,迭聲低喃。
「孟先生?」
「連絡紐約的海防部隊,和所有使得上力的人!」雖只是極短的一分鐘,即使心亂如麻,可他仍迅速的連下幾道命令。
小蓁失蹤了,如今,她的性命禁不起他有半秒鐘的遲疑。
***
將近半年的時間,孟獲出動所有的人力,飄流在大海的游艇是在第二天傍晚就尋獲,但,卻沒找到汪左蓁,就仿佛如了她的願,葬身大海,從此以海濤為家。
孟獲從未跟任何人提過他的心境。
他像是死了般,不言不語,比以前更沉默;元慎頡與田沐山特地飛來陪了他幾個晚上,一天,他在大醉初醒後,進了辦公室,指定好接班人,就走了。
沒人知道他去哪里,連蘇珊也不太清楚,他就這麼消失無蹤。
***
一年後
「嗨。」
「嗨……咦?」汪左蓁皺皺眉頭。這個男人,挺眼熟的。
誰呀他?沒事沒情,為何對她笑得這麼燦爛?
「你叫汪左蓁。」
「嗯。」她疑惑的眼逐漸起了清朗的認識。「啊,你是麥克•小林?!」
麥克•小林也是個ABC,但他不是華人,他的父母親是日本人,移民到美國已有幾十年了;會認識他是因為學校舉辦的聖誕舞會,他也受邀參加,是史蒂芬妮的男朋友。
「嘿嘿,你也記起來了?」眉開眼笑的麥克伸手比了比身邊的女人。「這是琳達,我未婚妻。」
「你好。」笑笑,她握住琳達伸過來的手。
史蒂芬妮呢?她跟麥克在畢業前夕不是已經論及婚嫁了?
「一畢業,我跟史蒂芬妮就說拜拜了。」接收到她眼中的疑惑,麥克好心情的為她解惑。「她愈來愈霸氣,什麼事情都得依她,太累了啦,所以,就這樣嘍。」
「真遺憾。」
「我可不覺得有多遺憾。」握著未婚妻的手,他輕吻了吻,才又笑望著她。「你在這里做什麼?」
「工作。」
「嘖,不會吧?」倏地,他瞪大了眼。「你在這家餐廳端盤子?」
「不信?我身上還穿著制服呢。」
「可是,你不是拿了好幾個學位?」
「職業不分貴賤。」
「但,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快樂就好。」汪左蓁笑笑地為他們端上前菜,謹慎的做著自己的工作。
她不知道自己的失蹤對孟獲的生活掀起多大的波濤,也不願再多想。
那一天,她真的只純粹想吹吹海風,心不在焉的上了船,隨意將船駛向大海,直到夜幕將降,火紅的夕陽染沉海景,這才赫然發現,游艇的馬達早在不知何時便停了,因為沒油了。
駕駛艙里的無線電等著她使用,但她懶得求救,也不想太早獲救,就這麼怔坐在游艇的甲板上,直到最後一絲陽光斂盡烈焰,徨的思潮尚未理出個頭緒,此時,一艘略顯破舊的游艇緩緩逼近,船上的人好心的大聲詢問,雖然他們熱心的願意提供燃油,可她寧願加入他們的冒險行列。
幾個年輕人湊足了錢,想實現周游列國的願望,在回程的最後幾個星期,他們不介意多了她這個不速之客。
苞著他們游遍西岸的幾個城市,依依不舍的分手後,她還是選擇回到長島;但卻沒回到那棟處處都是回憶的別墅,也沒通知任何人,她找了份工作,也找了間可以遠眺海景的頂樓公寓,就這麼安頓下來。
目前,她的日子雖然拮據了些,但,心情很平和。
「你在這兒做了多久?」快樂就好?她的口氣雖然帶笑,可他卻眼尖的自她的眉心之間瞧見淺淺的哀愁。
「一、兩個月有嘍。」
「這麼能熬呀?」
「餐廳的工作是累了點,可是同事間都處得很好。」她算是滿意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撇撇嘴,他在肚里起了琢磨。
沒記錯的話,史蒂芬妮曾說過她的成績好得嚇人,連教授都搶著替朋友的公司搭線,冀望能留住她這個不可多得的人材,嘖,肥水不落外人田,既然巧遇,那就由他搭個線吧。
「唉,我朋友的公司在市區設了個分公司,前幾天听他說想找個特助,你有興趣嗎?」
「這……」
「你們中國人不是說,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嗎?就算要體驗生活,一兩個月的時間也夠了,可以換新環境了啦。」
他的話很實在。
但她還是有些猶豫,可麥克的說服力極佳;行動派的他不但立即連絡那位朋友,甚至還讓他們在電話中談妥初步的條件,笑容滿面的舉杯慶祝她的新生活如意順遂。
當天晚上,她將這件事告訴羅素玉。
***
「太好了,這下子,你總不會再死腦筋的窩在那間籠子里了。」才剛坐定,神清氣爽的羅素玉就猛朝她擺弄著縴縴玉手,一臉的釋然。「跟人家談好薪水沒?可別呆呆的做白工呀。」
將近一年,她都住在長島,那棟原本是強要孟獲買來送給小蓁的濱海別墅。一開始是因為體虛、養病,不得不待下來,可漸漸地,她竟也喜歡上靜謐無波的家居生活。
尤其,當她得知女兒在海上失去蹤跡時,往常的氣焰完全不見了,像換了個人,不再事事苛求……心情沉甸後,她常常責怪自己,若她能早日想通,不被貪婪所征服,就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
「媽,那間公寓是小了點,但它不是籠子。」
「隨你怎麼稱呼嘍。」羅素玉搖頭嘆氣。「真搞不懂你是怎麼想的,賺那麼點錢,還得花一大半去租房子,再加上吃的,根本就沒剩幾毛錢,唉,你這又何必呢?搬回來住不就得了。」
輕笑的眼底掠過一抹傷感,輕抿著嘴,汪左蓁依舊是拒絕母親三番兩次的哄勸。
「不太好。」
「為什麼不太好?」遲疑幾秒,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小蓁,你還在怨他?」
「怎麼會呢?事情都過去了。」
真的,她沒怨任何人。
坦白說,能怨誰呢?
母親的刻意隱瞞?畢竟是自己的親娘,她忍不下心來怨憎,所以在回到長島,將生活安頓好,又過了大半年,她終于還是悄悄的跟母親有了聯系。但,也無法怨孟獲的一味怪罪,因為他是受害者,也是最有權利喊冤擺譜的人,所以真要怪、真要怨,也只有她這個無罪的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