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心思去探究被熱燙刺痛侵佔的背脊究竟遭到怎般的殘殺,寒契飽含安慰與感激的大手輕輕撫過愛馬的頭顱,輕聲嘆了嘆,他將規線調回,俯望著懷中不吭不動的單十汾,他不自覺地緊斂起眉心。
千辛萬苦地、不會只救回一具尸體吧?
「喂……」他才開口,就換來了一陣猛咳。
在他懷中,單十汾傷痕累累的身子因陣陣痛楚而微顫著,酸澀乏力的秋眸微掀,虛虛弱弱的瞅著他瞧。
「你,還好吧?」
勉強地,她吞了口氣,「先顧顧你自己吧。」
「說得也是。」他咧嘴一笑,因為氣虛忽地急喘起氣來。
停了半晌他又問,「我沒什麼大礙,你呢?」沒得到她一聲沒事,他就是心難安。
輕咬著下唇,仰望著因為背光而更顯深沉黑黝的他,單十汾驀然梗住喉頭,答不出話來。
瞧他,血流如注、淒慘且狼狽的模樣駭人至極,看在她眼里活像是打從十八層地獄叛逃出來的囚犯。可他卻像根沒有絲毫感覺的柱子似的,除了臉色因失血過劇而難看到極點外,沒听他哼個半聲,更逞論是嗯嗯唉唉的喊出了點痛意來。但他卻安慰她說,他沒什麼大礙?!
吸了吸鼻子,單十汾突然有股想偷偷掉淚的沖動。
是她的錯,從頭到尾,然當時仍沉浸在竟是他來援救她的震撼中,她竟怔愣且愚蠢得沒有發覺到……為了救她一命,他替她承受了不少刀光劍影的襲擊,而那些刀劍的落點,原本總該是在她身上才是。
這,他這是何苦呢?
平心而論,打一開頭,她對他的態度就構不上友善,可他卻為了她而身受重傷,而在殺出重圍後仍舊是先留意到她的情形……為了不甚友善的她,何必呀他!
「喂,你倒是開口說話呀?」
「說什麼?」單十汾半是說不出所以然的心酸與激蕩,半是實在氣虛體弱,她氣若游絲的悠聲輕道。
「說說你有哪里被砍掉了之類的話呀。」寒契氣急敗壞地提緊周身殘余的精神怒道。「這種話還需要人家教你說嗎?」
「我很好。」
「真的沒事?」
「嗯,但是,你還好吧?」于心不忍了,真的是于心不忍了。單十汾忍不住的心想。
畢竟,是他單身赴險前來援救她的,而她與他,原就是毫無瓜葛的兩個人哪。
「好呀,要不了命……咳……」他猛地讓口氣給嗆著了,狠咳了好半晌,「一時之間……咳、咳、咳……一時之間,大概還死不了。」
「那就好。」’听到他還能撐著那把硬骨頭回話,她心一松,眼皮就不自覺地吊起了銅石,突然間變得好沉、好重,「那就好了……」
「你干麼了?說話這麼有氣無力的?」
寒契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個兒說話亦是中氣不足,俯睨著她,他的胸口又冒出了莫名的緊張。
怎麼回事?無端端地,她怎麼一副即將睡死的癱軟樣?
「我好累呵。」
「累?」
「好累,好想睡覺。」輕嘆著氣,單十汾幽幽地卸下力氣,任由自己虛癱的身子全都偎進他懷里,自私的將全身重量都托庇予他,「我覺得好困了。」
若是平時。即使是天塌了下來,她也絕不可能會犯下這種攸關名節受損的錯誤,可是,她真的是累了。疲憊中,更覺得他的胸膛像塞滿了溫暖稻禾的床墊子,結實渾厚,又熱暖暖地,教人忍不住想沉沉地窩著,永遠不醒。
「覺得困了?」他心里隱的覺得不安。
「唔……好困噢……」單十汾體力不支,喃喃自語著。
忽然覺得又累又困?慘,這呆妞該不會是因為身上的傷重,開始陷入昏迷狀態了吧?
「喂,呆妞,你別睡呀!」
「唔……」
「喂,喝喂喂,你千萬別睡著呀。」寒契大手緊緊勾扶著她的肩膀,他放緩力勁,輕晃著她癱軟在胸前的身子,「呆妞,醒醒哪你。」
不知怎地,他怕呀。
怕她這一閉眼,就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了,因為此刻的她看起來十足十的像極……等著被人捻香祭拜的死人。
「呆妞?!」
「誰?」單十汾眉眼輕顰,盡避在恍惚之際,她依首是苦著臉龐。呵,怎麼有人一直在推晃著她的身子呢?「別搖呀,我覺得挺難過的。」
「覺得難過就給我睜開眼呀,別睡了,呆妞。我在叫你呀,呆妞。你不準給我閉上眼。」他大手輕拍著她慘白的臉頰,粗喘起氣息,「睜開眼來看著我。呆妞,你給我清醒一點。」
「清醒……我不叫呆妞!」
對噢,唇槍舌戰了一番,又為她自鬼門關前兜了一圈,可至今,他仍不知道她究竟叫什麼名字來著。
寒契緊接著問他,「那你的名字呢?」現下,扯什麼都行。甚至她愛怎麼對他冷嘲熱諷也行,就只巴望她別又睡死了。
「十汾。」她輕吁了聲,「單十汾。」
還在得報上姓名,這是不是代表她還有得救,黃泉路上並沒有她的份?!
不知不覺,他心中的大石悄然落下,輕拍的手細緩的流連在她那觸感柔女敕的粉頰上,他放柔嗓子。
「單十汾,不準給我昏睡過去,你听到沒?」
「昏睡?」她听得昏昏沉沉。
「對,睜開眼,瞧什麼都好,就是不準閉上眼楮睡著,知不知道?」他又對她下著命令。
「我……知道了。」話甫月兌口,只見她頭一垂、四肢一滑,已然昏睡過去。
「單十汾!」
媽的!
剎那間,寒契慌了手腳,急切的伸手壓貼在她的頸側。
卜通、卜通、卜通……她的心跳雖然緩慢得教人擔心,但,一下一下,都持續不停的在跳動著。
去,他急猛地吐出胸口那陣悶氣,又狂咳了好一會兒,待氣息稍平,他不禁嘴角一撇。
「知道?哼,知道還睡。」
寒契嘴里輕聲怨著,卻在毫無所察的動作中,小心翼翼的將她的身子擁得牢牢地,他滿心挫敗的嘆著氣,努力地掙扎在清醒與昏眩之間。
「飆汗,坦白說,我也挺累的,怕是快撐不住了,所以到那時候,你得自個兒找出回家的路嘍。」微俯在愛馬的耳朵嘀嘀咕咕,他正想起身重新勒穩馬韁,怎料得到身子忽地不听使喚,硬就是將全身的重量給定在馬脖子邊。
可靈性極佳的飆汗像是听懂了他的喃聲托付,當下更是一路急馳,直往回家的路上狂奔。
☆☆☆
踏、踏、踏、踏!
早起的村婦被這聲聲懾心的馬蹄聲給勾住了視線,遠遠瞧著一匹看似眼熟的悍馬身上駝著兩個人。
「契爺!」
听到有人在喚他,寒契拼了命的抬起臉,張著沉重的眼皮,蒙蒙朧朧的瞧見一張滿面皺紋的老臉。
「你……」這誰呀?那麼老丑的一張臉,可偏又有那麼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你去將拓跋給我叫來……」
他才剛吩咐完,就陡的全身氣力一卸,整個人便虛月兌地自飆汗身上滑落,緊接著,啪的一聲,渾身是血的他四平八穩的趴跌在地上,連哀都來不及哀個半聲,就這麼昏死過去了。
而單十汾運氣較佳,雖然被他身不由已的滑勢拖累,還倒霉的遭他那像座山似的龐大身軀給迎頭覆蓋,可微弓的手臂卻踫巧地巴到了他一條大腿當墊底,沒教硬崩崩的泥塊給嵌進身子里。
☆☆☆
是哪個不要臉的王八羔子趁他睡著時狠狠的揍了他一頓?去!真他媽的痛到骨子里去了。
意識尚未完全恢復,寒契先是教透骨的刺痛給揪得牙根緊挫、恍恍惚惚,才想抬臂遮遮迎面兜上的灼熱烈陽,卻又因這個舉動給抽得冷汗直冒,不斷地自齒縫吸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