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明弦仔細審視著,覺得眼前的盧英杰面貌文秀,身形縴瘦,言行舉止過于嬌柔,雖然上次他給人的印象也是偏向文弱男子,但今天的他更有一股說不出的……奇怪。
「呃?」
盧英杰的心微微一跳,差點就僵在當場,于是趕緊笑著打哈哈,「上官兄,沒想到你還記得小弟的樣貌,但從放榜到現在過了這麼多個月,人的樣貌會有所變化也屬正常,不是嗎?」
上官明弦雙眼微眯,瞧得盧英杰全身都不舒服起來,緊接著一抹淡笑在他臉上揚起,像是看穿了什麼,又像是……不懷好意。
盧英杰的心狠狠一震,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心跳混亂,他怎麼從不知道自己患有這麼可怕的心病?
「盧兄這麼說倒也是。」
上官明弦放下窺探的笑眼,又恢復成平常模樣,看起來一點疑問都沒有,「盧兄,在下有事先行,願盧兄官途順遂。」
「也願上官兄官途順遂。」
送走了上官明弦,盧英杰緊繃的神經終于可以放松下來,心想自己應該沒露餡吧?他可不想剛入朝就又被踢了出去。
「不怕不怕,要對自己有信心,有信心,對!」
為了要替自己多增加一點信心,他又開始抓起櫻桃狼吞虎咽,只覺得幸福到了極點,這時他忽然想到,如果以後都吃不到這麼美味的東西該怎麼辦呢?
那自己來種好了,听說京城的氣候滿適合種櫻桃的,而且品質還不錯。
對,就這麼決定啦,以後官宅里什麼都不栽,就栽櫻桃!
「嘿嘿,真佩服自己這麼聰明。」
曲江宴,讓新科進士見到政治權力最頂端的生活,也讓他們羨慕不已,心想如果每年都有幸參加這種宴會,不知道該有多好?
不過曲江宴過後,卻也是他們到外地赴任的時候,有幸一開始就留在京內任官的少之又少,可以說是天賜的恩惠。
而今年的恩惠,就落在盧英杰與上官明弦身上。
盧英杰滿腦子想的是他的櫻桃樹美夢,天真到一點都不像即將做官的人,不過上官明弦卻已經在曲江宴中開始他的計畫,一步步慢慢往上爬。
五年之後,上官明弦已經大權在握,位居中書令,正二品,與尚書令分食朝中勢力,不相上下。
然而盧英杰……卻還只是個從六品的小闢,渺小到幾乎讓人忘了他的存在……
第一章內奸
絕世皇朝神武二十四年,皇宮大內,集賢殿書院
晌午剛過不久,書院內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只有一名穿著紫色官袍的男子漫步在擺放叢書的空間里。
他看起來約二十七,八歲,英俊的面容配上深邃的眼,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城府極深,讓人猜不透他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經過一個又一個書櫃,他來到書院最深處,卻意外發現窗旁的臥榻上早巳躺了一個人,他睡得極為深沉,手上拿著一卷書冊半掉不掉,顯然是看到疲累就在這睡著了。
紫袍男子有些不悅的微皺起眉,本來以為這個時候書院內沒人的,這個家伙是誰,還真是非常不識相。
他瞧了一眼這男子的睡容,那是一種有些熟悉的秀氣,似乎在很久以前曾經看過,不過只憑這一點印象,他還是想不起這男子是誰。
抽起那人所拿的書冊,紫袍男子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翻了翻書冊,這不是林學士最近在負責統合校勘的那本書嗎?
「呼啊……」
臥榻上的人似乎是睡飽了,只見他睡眼惺忪的坐起身,連連打著哈欠,但看起來腦袋根本還沒完全醒。
紫袍男子似笑非笑的開口,「真是好雅興,在這個地方偷閑補眠,還有書可以看,真的是很悠閑呀。」
「林學士,你別笑我了啦。」
他哈欠連連,完全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你明知道我不喜歡看跟錢有關的帳冊,所以才偷溜到你這來休息的嘛。」
紫袍男子暗挑了挑眉,心想這個家伙真是不要命了,如果他覺得自己活得夠久,已經不想活了,沒關系,他可以幫忙。
只要他一開口,不出幾天,這個活得不耐煩的小混官就可以準備回……
「對了,林學士,你負責校勘的那本書有錯簡哦。」
「錯簡?」
要發現文句錯簡可不是簡單的事,這通常是學識淵博、廣覽群書的人才有辦法發現的事,這個只會打混的小闢真有本事發現錯簡?
紫袍男子微揚起嘴角,顯然興味十足,打算看他出糗,「哪里錯簡了?」
「這個嘛……」
他是睡前看到的,現在剛睡醒還得在腦中回想一下,「第二十四頁第三行,這之後接的應該是第三十五頁第七行那幾段話。」
照著他所說的翻閱,紫袍男子頓時臉色微變,似乎有些……氣惱?
「這兩段行文語氣相似,且述說的是類似的東西,如果光看前面,總有一種語氣未完的感覺,若補上後面這一段,就會發現段落完整,敘述有頭有尾,起承轉合皆備,一氣呵成。」
他默默听著偷閑小闢的話,的確如他所說,這是錯簡,林學士沒察覺到,倒是讓這不知打哪來的小闢給看出來了。
「不錯,連錯簡也察覺得出來,是個難得的人材,不過……依你這種懶散偷閑的個性,如果你是我手下的官員,我還是會馬上請旨將你貶到蠻荒之地當主簿,讓你偷閑偷個徹底。」
「呃?」
情況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臥榻上的男子趕快拍拍臉醒腦,然後睜眼看看到底是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這個官服……紫色的?慘了慘了,是二品高官呀,再抬頭看看穿這官服的人的樣子,糟了糟了,是個絕對不能惹的人呀!
他嚇得立刻從臥榻上跳下來,彎身鞠躬一點都不敢怠慢,「中書令大人。」
「原來你還認得我呀。」
上官明弦揚起笑容,「我和林學士長得非常相像?還是我和他的聲音相似到讓你完全分不出來?」
他暗自懊惱的嘆了好幾口氣,都怪自己瞌睡蟲爬滿整個腦袋,「中書令大人,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請大人饒恕,請大人饒恕。」
將書冊甩到一旁,上官明弦好整以暇的捉弄他,「先報上你的名來。」
「下官是戶部的度支員外郎,名喚盧英杰。」
「盧英杰?」
他想起來了,是和他同年考上進士的那一個,本以為盧英杰會和他在官場上互相競爭往上爬,可沒想到他卻一點上進心都沒有,剛開始他還會暗中觀察他的行動,但久而久之,也就把這個人給忘了。
「是,下官正是盧英杰。」
「尚書省的六品小闢?」
上官明弦哼笑一聲,「難道你不知道尚書省和中書省是對立的,還是你根本就是尚書令派來滲透咱們的間諜?」
話說絕世皇朝是個繁榮興盛的國家,現任皇帝有著前任先皇打下的根基,因此輕輕松松便將皇朝推入更加繁榮的境地,無人能及。
然而近幾年皇帝生病,久久都無法治愈,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就在皇帝對朝政漸漸無力處理的情況下,朝堂內就分成了兩大派系,一是以尚書令為首,另一派則是以中書令上官明弦為首。
在兩強對立的態勢下,尚書省的小闢居然跑到中書省的集賢殿書院來,也難怪上官明弦會懷疑盧英杰是間諜了。
「中書令大人,絕無此事。」他嚇得冷汗直流,趕緊替自己辯白,「下官只不過是……只不過是……」
「只不過是什麼?」
「呃……只不過是……」這種丟臉的事,要他怎麼好意思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