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台北市區,街景處處生氣盎然,行人卻是始終匆匆。
坐在駕駛座的許正揚有些不耐前頭的稍微堵車,但又無奈。他移目瞟睇的冷鷙森冷黑眸忽然的攝進一張臉蛋,那臉蛋……他足足怔了好幾秒。
連翠萍?!
是她?他的魂魄驀然像是飛飄到九重天去,黯沉的黑眸更顯陰郁,緊緊的盯住那張芙蓉笑靨。起初的撼懾緩緩陡降,不,不是她,只是一個很像她的女孩子。
糾著濃眉,他不了解自己的震懾從何而來。她的下落他很清楚的呀,但光天化日下猛然見到神似的臉孔,心情的劇幅波動卻明明白白的提醒他,恍如夢魘的記憶仍如影隨形的隱伏在他的生命中。
一個盤踞在他心頭多年,令他極厭、極惡、極度不屑的夢魘。
***
扁潔明亮的玻璃櫥窗前,一張丑陋兮兮的小小臉孔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粘在玻璃上頭,平平板板的,只余下些許空間,剛好足夠骨碌碌的眼珠子滑溜的打東邊移掃到西邊,淌著渴求的欲流,再意猶未盡的自西邊梭巡回東邊。
「呵呵呵,你們好。」低喃兼自語,靳姬的嘴皮子蠕動掀啟。
櫥窗里,大大小小輩十來個絨毛女圭女圭圓圓的黑眼珠回望著她的掃視,人與女圭女圭笑盈盈的相對映。
那光景……坦白說,相當、相當的令同行的人覺得丟臉!
起碼,小叮當就覺得丟臉死了。他已經在她身後停住腳步足足有三分鐘之久了,實在是很想、很想當街就這麼一腳將靳姬這白痴女人給踹到天涯海角去,一了百了,嘖,丟人現眼哪。
「呵呵呵。」從頭到尾,靳姬除了偶發的驚嘆外,就只會發出這種幾近白痴的傻笑聲。
「喂,小叮當,你勸勸她吧。」覺得丟臉的不只小叮當一個人。
「你今天才認識她嗎?勸她?去!」他沒好氣的橫了張明玉一眼。這女人倒挺聰明的嘛,懂得將界線劃遠一點比較不會沾穢上身。「算過時間沒?」通常,陷入發痴狀態的阿?大概兩三分鐘後就能稍微正常一點。
「沒。」張明玉聳了聳肩,「不過,已經有十幾個人用眼神譏笑我們了。」自己顯而易見的準是被人當瘋子瞧,她哪還有那種瑞士時間去注意腕間的分針移多遠了呀!
「該死!」恨恨的,小叮當瞪著粘在櫥窗前的那個身影。去,還沒回魂哪。
「的確很該死。」細聲細氣的,張明玉深表認同。
這段兩人低聲交談的光景雖短暫,但也有好一會兒的時間了,被唾罵、嫌棄的靳姬卻仍渾然無所覺的繼續著她視覺上的完全滿足。
「阿?……」小叮當心想,失策,剛剛應該繞過這條街的。
絨毛女圭女圭比起小叮當有吸引力多了,起碼此刻在靳姬腦子里的比重很明顯的一面倒,所以沒有聲音回應小叮當的重哼、重咳與叫喚。
「阿?。」這女人!小叮當快上火了,「阿?,靳姬。」他想,真不知道當街踹死人會被判什麼罪?
總算……
「唔?」靳姬發出了回聲,但眼楮仍死盯著絨毛女圭女圭不放。
「唉、唉、唉。」連續三聲,這會又沒有聲音甩她了。
打鼻里哼出不滿,小叮當眉頭都擰結成峰了。去,這女人到底還打算丟臉多久呀?要不是已經講好待會要跟阿山那一票人踫面,他真想有多遠就閃多遠,免得讓人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跟這個「山精」是一塊兒的。
「小叮當,人家很不給你面子喲。」杵在一旁看好戲的張明玉壞心眼的在火上加著油。靳姬性子溫吞,小叮當個性急躁,兩人和在一起,總會有樂子可以瞧的。
「靳姬,你到底是要動了沒?」用力的扯了扯靳姬散落在玻璃前的頭發,添上了濃油的小叮當聲音果然有些火苗子了。
「好痛哦。」靳姬大叫。痴迷是一回事,皮肉受到了外力襲擊,還是能感受到痛意。
「你還知道痛呀。」
「嗯。」那張像是被粘在光潔玻璃櫥窗的臉舍不得移動半絲,靳姬漾著渴望的星眸睜得死大。若非櫥窗是玻璃制品,鐵定會被她的臉給擠壓成半浮雕的人臉模子。
「靳姬,你這個死女人,給你三秒鐘時間把眼光移到我身上。」小叮當忿忿的下了最後通牒。
而靳姬,她天生就受不住人家的威脅,更何況這些威脅是來自體內完全是由暴力細胞所充斥的小叮當。贊嘆的輕吁了聲,她總算是稍稍的將臉移開了些,依戀不舍的眼仍徘徊在那些女圭女圭身上。
好可愛喲,好想把它們都給買回家喲,好……看到隱約展露在女圭女圭身上的售價牌子,低嘆一聲,靳姬浮出滿眼的失望。「唉……」好貴喲。
「小姐,拜托你好不好。」杵在她身後,小叮當將兩手雙叉在腰間,「你也稍微控制一下嘴邊的口水行不行?都快把我的鞋子給浸濕了。」他極端不滿靳姬每回看到絨毛女圭女圭的饑渴樣。絨毛女圭女圭有什麼稀奇的?真搞不懂,上回他們在敦化北路那家PUB看到那個舉世無雙的超級大帥哥時,都沒見她這麼夸張過。
「哈哈,一時失控。」吐了吐舌頭,靳姬笑得很心虛。
去,一時失控?!「都幾歲的人了,還看女圭女圭看成這副丑八怪樣!」小叮當不屑的說。嘖嘖嘖,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麼丑陋的一張臉,眼、鼻、頰,最恐怖的是那張豐潤紅艷的唇瓣,硬生生的給擠成扁扁塌塌的,活像那種恐怖駭人的蛞蝓。阿?知不知道那些舉動有多破壞她的形象?
「可是,那些女圭女圭真的很可愛、很可愛耶。」
「是呀,是呀,可憐沒人愛。」
「怎麼會呢?你沒看到那些女圭女圭有多可愛,你過來看嘛。」一手搭上他的肩,靳姬大方的邀請他一塊兒欣賞,另一手早已經熱心有余的朝櫥窗里指指點點,「有沒有看到?那個脖子上扎了條小領帶的扁臉女圭女圭?還有,那一對印第安造型的咖啡圭女圭,你看到沒?他們頭上的羽毛還會微微晃動……哇,那些羽毛是真的耶!」她瞧啊瞧,瞪得大大的眼又聚滿了熠亮的星采。
恐怖駭人的蛞蝓再度出世!「那麼喜歡女圭女圭,你干脆生一個真的來玩玩不就得了。」腳沒移,臉上的嘲弄陡增,小叮當一點都不給臉。
「什麼?真的女圭女圭……」猛的意會到他的暗喻,靳姬有著百口莫辯的焦急,「我……沒有啦……我只是……」
「你只是怎樣?」本來就不想當十大善人之類的角色了,見自己穩佔上風,小叮當當然是趁勝追擊,「說呀。」
望著他那一目了然的譏諷,靳姬當下氣短。「我只是……呃,我只是想……想買個女圭女圭回去送小穗嘛。」不假思索的,她隨便逮了個甫竄上腦門的理由。
「送小穗?」咳咳咳,笑不可抑的小叮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你說的是你們家那個小才女?」
「對……對呀。」慘,她被自己這個嚴重缺乏事實證明的爛理由給將死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小穗國中畢業後,就誓言不再收任何絨毛女圭女圭當禮物。
「少扯了啦,還裝。」忍了半天,張明玉終于明目張膽的站到小叮當那一國,幫著拿針來戳她的牛皮球,「阿?,再裝就不像你嘍。」
「真的啦。」急呼呼的,靳姬連手都舉了起來,「我發誓,不是我自己要的。」
「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你發誓有用嗎?」嗤聲譏諷,小叮當擺明跟她桿上了。
「是呀。」張明玉喜孜孜的插上一腳,「自己喜歡就坦白說嘛,我們頂多就多嘲笑你幾句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