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是長輩,年紀一大把了,也不能這麼沒禮貌啊,而且這已經不是沒禮貌的問題,這簡直就已經是……
忍耐……忍耐……
心底有道和緩細柔的聲音不住地在耳朵里勸哄著,歐柏芬忿忿地自鼻孔里猛噴出氣體來,憤怒地用手撐住椅子,挪出一絲絲的空隙好讓自己的腿給縮了回來,然後用力地將椅子給推正過來。
原來以為這件事就到此告一段落了,歐柏芬揉了揉自己被卡擠過的膝蓋,嘴里嘟噥了幾句。
真的只是因為氣不過,嘟噥了幾句而已!
聲音輕微到幾乎只是兩片唇在動了動,沒有人能听到她在念些什麼。因為只是下意識的泄憤行為,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到自己在做什麼。
沒想到那歐巴桑壯碩的手臂自前座伸過來,一把就握住了椅子邊那支歐柏芬一直都沒有留意到的傘,然後將它打橫地拉向她自己。
傘尖快速而準確地戳刺中歐柏芬的腰側,然後劃了道弧,移回歐巴桑自己身邊。
那曾被歐巴桑用手肘撞到過的腰側部位再一次受傷!
「哎喲!」冷抽了一口氣,痛意使得歐柏芬的臉整個都扭曲了起來。
而就像前兩次一樣,那個歐巴桑還是只有冷冷地斜眼一瞥,然後終于將她龐大的身軀坐定在歐柏芬前面的椅子上。
從頭到尾,歐柏芬被她傷害三次,但她的耳里沒有听見半聲對不起。
「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生氣,這個人類一點風度都沒有,你不要去跟她計較那麼多。」
那個柔柔的聲音又在歐柏芬的耳朵里念了起來。死命地磨著牙,歐柏芬伸手用力地搓揉著腰側,眼楮都氣得發紅了。一只手在揉著痛源,另一只手不斷地握成拳又松開,然後又再握成拳,又松開。
反反覆覆地做著這兩個動作,歐 芬死命地瞪著眼楮前方的後腦勺,腦子里一再地命令著自己。
不準生氣!
但是那個歐巴桑憑什麼不對你說對不起?
她是長輩,她沒有教養,而你生長在有禮教的古老世家,你千萬不要跟對方一般見識。
但是你願意就這樣被她「故意」的欺負嗎?
我……
你願意嗎?
在心里充斥著兩道聲音爭執的過程中,歐柏芬忘記了自己的任務,忘記了朱立人,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只是靜靜地听著那兩個聲音各自的勸言,專心一意地在控制著自己的怒氣,不讓它爆發出來。
從一數到十,再從十數到一百,當數字數到一萬時,歐柏芬終于在唇邊漾起一抹小小的微笑。
雖然小,但是卻是開心異常的,因為那個沒有禮貌的歐巴桑終于在一個叫做「板橋」的站下車子。
所有走在歐巴桑身後的人無不掩嘴輕笑,有些稍微放肆點的年輕人就很不給面子的扯大了嗓門在嗤笑著。
歐巴桑穿在身上亮眼橘色的外套上,不知何時已經寫上了斗大的五個黑色大字——「我是壞女人」
而那個壞心腸的歐巴桑一點都沒有感受到自己周遭的嘲弄眼神與笑聲,依然是而無表情地拎著手上的那把傘,神情傲慢地下了車,往車站的出口走去。
當那歐巴桑終于消失在視線外時,歐柏芬心中的怨氣也隨之消散,她這才盡責地記起了自己的任務目標。
「糟了,朱立人不會也下車了吧?」
她忙不迭地往朱立人原先坐著的位子望去,然後才放下一顆心來。
朱立人那顆腦袋還在,雖然有比原先看到他時傾斜了一些,但是那顆腦袋還是在那個位子上。
「還好他沒有趁我分心的時候溜了。」她寬心地說了句。
反正危害她的歐巴桑已經下車了,歐柏芬好整以暇地專注凝視著朱立人的那顆露出椅子背上的頭。
隨著火車駛進熱鬧的台北車站,車上幾乎一大半的乘客都下車了。但是朱立人沒有下車。
不但沒下車,在人來人往的嘈雜聲中,他仍然一動也不動地倚靠在椅背上。
「還好他沒有趁著人多的時候溜了。」自語地說了句,歐柏芬又有些疑慮地猛盯著朱立人的那顆腦袋,「可是,怎麼覺得他那顆腦袋好像有移了些位置?他應該不會用障眼法唬我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歐柏芬就愈想愈不安心,坐立不安地等了幾分鐘後,他倏地站了起身,「看看他是不是在耍花招。」
躡手躡腳地踱到他的椅子後側,歐柏芬探過頭去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沒錯,是朱立人。」她那顆忐忑不安的心終于平衡了些。
大概是逃亡生涯累壞了他,朱立人真的是睡著了,不但側垂著頭熟睡,還打呼兼流口水,一副睡豬的模樣。
歐柏芬壓根都忘了自己這會兒就可以上前去將他逮捕或者是干脆將他給「宰」了,然後就可以回到蜘蛛精王國交差去了,看到朱立人睡得那麼熟,她覺得「不好意思」也「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吵醒他。
所以她只是寬容且懶懶地又再看了朱立人一眼。
「唉!」
緩緩地嘆了口氣,歐柏芬心安地走回自己原先的位子上去,本來一就待坐下去了,但是用有些遲鈍的腦子想了想,她又站起身來往前幾行的位置走去,坐得離朱立人更近了。
以防朱立人突然醒過來逃了!
她坐了下來,因為心情一放松,整個身體也突然覺得倦意襲人,不知不覺地,眼皮漸漸地沉重起來。
不行,歐柏芬,你可不能睡著,你的目的是監視他、逮捕他的,可不是來這兒睡覺的。心中在不住地提醒著自己,歐柏芬也很努力地用手指將眼皮抬拉了起來,然後睜著一雙惺忪的睡眼望向朱立人。
他那顆腦袋還在!
安心了之後,心中的倦意更深了,歐柏芬根本都來不及再伸手拉一次垂掉的眼皮,那不听話的眼皮就已經完完全全地覆蓋住惺忪的雙眼了。
歐柏芬睡著了。
—個高大的人影緩慢地由遠至近地移向已然熟睡的歐柏芬。
是祈笙!
從頭到尾,祈笙都將一切看在眼里。其實,若非歐柏芬先下手去整那個歐巴桑,他也會幫她「稍微地」教訓一下那位「人老行動不老」的老人家。
只是當他看到歐柏芬搞得把戲時,卻又忍不住地直想發笑。
悄悄地來到她椅邊站定,祈笙那雙鷹般的銳利目光投射在她熟睡的臉龐,定定地看著她熟睡如嬰兒般泛著紅彩的睡容半晌後,他不覺地揚起唇角,眼里的利芒倏地軟化,無聲地笑了起來。
「才那麼一會兒工夫就已經睡得那麼熟了?」他好笑地輕喃著。
然後他那魁梧的身體以令人吃驚的輕柔滑進了歐柏芬身旁的座位,側身又凝視著她的睡相,也不由自主地伸手撫著她那細女敕的臉頰。
「都是你這張笑起來甜得會騙人上當的臉,讓我還來不及防備就直直地破了我的心房,讓我自從遇見你以後,就無時無刻都無法不掛念著你。」祈笙輕聲地控訴著她不自知的罪狀。
怎料,才那麼一個輕柔的撫觸,像是回應著他似地,歐柏芬的臉就自動地靠向祈笙的大手。
「你倒是睡得很舒服呵。」祈笙像個神經病似的喃喃自語著,但眼光終是不舍移開,「真是個沒腦子的笨女人,要捉人怎麼自己睡著了。」將唇輕附在她的耳畔,他發出像催眠般的聲音輕喃地揶揄著她。
大概是因為祈笙嘴里說著話的溫暖空氣,吹指著歐柏芬耳際的感覺癢癢地很舒服,她動了動身體,唇邊也浮上了一抹令人迷失的微笑,喉嚨逸出幾聲好像小貓咪般慵懶含糊不清的咕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