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德的心頭實在難過極了。
一瓶硫酸加上令人不齒的陰險手段,毀的不只是一張臉而已,而是兩個年輕人的心和人生。
「你應該讓薇薇自己作決定,而不是——」
「你忘了當小林看到我的臉時他的表情?我永遠也忘不了,小林還是我們這群見多識廣的一員,更不用說是薇薇她……,如果她也是……」
望著小桌上的那張相片,里頭是他和薇薇的合照。唯一的一張照片,那還是住在薇薇那兒時,她千求萬求才拍成的。照片中的兩人笑得多麼開心,那時候……
童立將眼楮閉上,淚水從眼眶流下。
「若是薇薇……,我寧願死。」
第六章
教室的人幾乎都走光了。
眼見人都走光了,而薇薇像是神游到另一度空間似的,還定定坐在位子上,蓓蓓拿起課本,擔心的走到她的桌前踫了踫她的肩。
「薇薇,你還不走?」
這種輕輕的踫觸竟也似嚇到了地,李薇薇抖了抖身體,這才注意到蓓蓓站在她的桌前。
「下課了?」她茫然地問。
薇薇這幾天的情形實在是太奇怪了,常常一個人呆呆的坐在角落,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旁邊的人做些什麼、問些什麼她都沒反應,好像獨自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似的。蓓蓓顰著眉問她,「薇薇,你究竟怎麼了?」
「沒什麼啊,你別多疑心。」她勉強的對蓓蓓笑了笑。
蓓蓓眉頭皺得都擠在一起了,她批評著薇薇,「我寧願你不要這樣笑,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這回薇薇的笑倒是漂亮多了,將書往胸口一捧,站起來預備要走的身體卻暈眩的晃了晃,猛地跌坐了回去,手上的書一個沒抓好都掉到地上。
蓓蓓驚呼的扶住她的手肘,迭聲喚著她的名字。「薇薇!」
她捧著低垂的頭不語,過了幾分鐘才抬起頭,輕聲安撫著一臉無助的站在身側的蓓蓓,「我沒事,只是剛剛不知怎麼回事覺得頭昏而已。」
她的臉色讓蓓蓓反而更擔心了,慘白的一張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薇薇……你是怎麼回事?你的臉色好蒼白,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薇薇搖搖頭,蹲下去撿著地上散落的書,「我真的沒事,大概是那個快來了。」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臉色更難看了。薇薇想著,自己那個……快兩個月……沒來了。
她怔怔的喃喃自語,「不可能吧。」
「你到底怎麼了?薇薇?」才剛將地上的書撿好,回過頭就看到她這種情形,蓓蓓開始有些緊張起來,薇薇的情形實在太奇怪了。「你……還好吧?」
也顧不得將蓓蓓手中的書接過來,她猛地旋過身就往宿舍跑去,而手上還捧著一大疊書的蓓蓓在身後喚著她。見她不回聲,只好吃力的將兩人的書抱起來,跟在她後頭跑著。
「蓓蓓,薇薇是怎麼了?跑那麼快?」
阿美想將她攔下來,但蓓蓓靈巧的從她身側閃過,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沒事,我們在賽跑。」
才回到房里,一開門就看見薇薇手上拿著一張紙,表情好奇怪的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望著外頭。蓓蓓將手中的書全都放到桌上後,才折回去將門關上,轉過身將身體靠在門板上。
「好啦,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沖那麼快是怎麼回事了吧。」
听見她的話薇薇笑了起來,但淚水卻自她的眼眶涌出。
蓓蓓提著一顆心走到她身邊拿過她手中的卡,是—張年歷卡,每個月那個來時,薇薇都會在上面做個記號,而她自己也有一張。她的心開始往下沉,薇薇的卡上有兩個月沒做記號。
「我懷孕了。」
房裹的氣氛靜得令人心底發顫。
許久後,蓓蓓開口了,「或許只是遲了些。」安慰的聲音是沙啞的,眼淚也開始自蓓蓓眼中滑落。
薇薇仍是不說話,只是微微搖晃著頭。
「薇薇……,那你……」
薇薇茫然地再搖了搖頭。
蓓蓓跌坐在床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房里的氣氛越發安靜而沉重。
回過神時,夜幕早已低垂,伸手撫著窗台前的風鈐,薇薇無意識的說了句不相關的話,「天黑了。」
一直坐在床上發呆的蓓蓓被她的話喚回神來。「你說什麼?」
電話鈴聲就在這個時候響起,房內的兩人互相注視一眼。見薇薇仍坐定不動,蓓蓓走過去將話筒拿起——
「喂……」听到對方說話,她的眼光微微一亮的瞄向薇薇,嘴裹說著,「稍候。」
「我的?」
說著,薇薇已經走了過來。
將話筒傳給薇薇後,蓓蓓走到床邊抱了個枕頭等待著。她的瞼上有著期待的喜悅,蓓蓓覺得自己的心總算舒服一些了。
那是個低沉的男聲。
應該是他。那個童立。
但是……,蓓蓓才剛舒了口氣的心,隨著薇薇鐵青的臉色又開始糾緊了。
薇薇面無表情、不發一言的听著都沒說話,只是臉色越來越差、越繃越緊,最後她終于開口了,「你現在說的都是真心的?」
對方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薇薇的眼光在掃向坐在床上的蓓蓓後,落在窗外漆黑的夜幕。就在蓓蓓以為對方已經掛電話要開口詢問時,薇薇才又開門,「那你不必再說了。」便將話筒輕輕掛回話機上。
望著薇薇背向自己的身影,蓓蓓怯怯的開口問她。
「薇薇……是誰?」
只見薇薇的身影一僵,整個人便軟軟的昏倒在地板上。
薇薇將電話掛斷了許久,童立還是緊握著話筒不肯放,薇薇的反應讓人無法心安。
程嘉德走過來將話筒自他手中取下,放在耳邊听到裹頭傳來嘟嘟的聲音。他嘆了口氣,將話筒掛回話機,「你不應該這樣告訴她的。」
「這樣對她比較好。」童立一臉疲憊的神情。
「真的對她比較好?」程嘉德反問著他,童立沒有回答。「阿立,你不覺得這樣做,對她並不公平瑪?」他仍緊閉雙唇不說話。程嘉德不理會他,繼續說著︰「她那麼愛你,你卻告訴她,和她的一段情只是無聊時打發時間?」
听到程嘉德的話,童立陰霾著一張臉,轉身就想走,但程嘉德扯住他的手臂不讓他逃開。「阿立,你真殘忍,這樣傷害她,你不怕她會怎麼樣?」
童立無動于衷的表情開始有裂縫了。是呵,依薇薇那麼倔強的個性,她會不會對自己做出什麼事來?
他咬著牙說︰「她的同學會照顧她。」
「這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她如果真想怎麼樣的話,她同學擋得住嗎?」
回想第一次在舞廳的情形、那次在PUB……,以薇薇的性子,若她真想做些什麼的話……冷汗開始冒上來,他抗拒著一波接一波涌進腦海的驚懼,又想轉身就走。
程嘉德強扯著他的手臂不讓他逃開,「若她真有個什麼,你能原諒自己嗎?」
猛力甩開程嘉德的手,童立一雙火紅的眼楮瞪視著程嘉德,怒吼著︰「德叔!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程嘉德深深的望進他的眼裹,真摯地說道︰「阿立,你是我打從心底喜愛的孩子,薇薇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你們兩人都那麼愛著對方,你為什麼不給她、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可是我的臉……?」童立遲疑的將手輕輕踫觸著臉上的皮膚。
「你為什麼不讓薇薇自己來做選擇呢?」程嘉德鼓勵地說。
「選擇?現在的我?」童立苦笑著。「她可以選擇一個比我好太多太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