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德觸見她的身影,連忙暍道︰「見著客人不會叫啊!」
楚恩憐對著父親所謂的好朋友,亦是工廠的副廠長許進財點頭,喚了聲,「進財叔你好。」
許進財長得黝黑魁梧,講話時帶點台灣粗話,嗜吃檳榔的牙齒邊永遠瓖著一層髒黑的污垢,他在工廠工作多年,也算是家中熟人。
他微笑的點頭回應,「乖。」
她安分的坐在餐桌一角,默默的吃著菜。
期間,父親、娟姨和許叔不停高談闊論,對工廠有著偌大的期許。父親也被勸進不少酒,暍得微醺。
他突然道︰「等我把這邊的工廠賣掉,我就繼續擴充大陸的廠房。」
「爸爸,你要結束我們的玩具工廠?」楚恩憐震驚的站起來,十分不解父親的行為。她以為他不過要去大陸另闢廠房,沒想到他要結束他跟母親胼手胝足的創業基礎。那是他們引以為傲的第一個成就啊。
「反正以後這邊又沒工夫管理,干脆賣掉也好多點資金。況且這是你娟姨提議的。」
這關她什ど事!楚恩憐忿忿的把目光栘向謝淑娟。想不到謝淑娟好整以暇,雙手環胸的回視她,眼里充滿示威的意味。
不行,她不能讓工廠就這ど收了。玩具工廠是這個家最後的保障,長久以來一直支持著這個家的開銷,現在雖然經濟不景氣,但經營得好好的,不能說收就收。
就算爸爸不愛听,她也要阻止婉勸,「爸爸,工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為什ど要收,要是……要是大陸的生意做不下去,我們也好有個退路。」
事情才剛起步,就听到女兒觸楣頭,楚文德心情自然不好。他眉一皺,不悅的訓斥,「工廠的事你懂什ど!大人的事,小孩子管不著,你只要乖乖的念書,別讓我跟你娟姨擔心就好。你只要好好讀書,家里餓不死你。」
「我……我知道我不懂,但是我曉得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現在去大陸經商風險大,你又把所有的積蓄往里頭砸,我怕……我只是擔心你被人騙了。」
「你許叔叔見多識廣,有他幫我,誰敢騙我。」忠言逆耳,楚文德滿腦子已規畫好了美好未來,對于她的話他是半句都听不進去,還覺得她讓他頗沒面子。
「爸爸,你要三思。我是為這個家想。」
娟姨此時插話了,她假意的充當和事佬,出來緩和沖突,「恩憐,別這樣跟爸爸說話,有客人在呢。」
「我沒有,我只是希望他能三思。」她表明立場,純粹只為了家里著想。
許進財滿臉尷尬的站起來說話,「奸好說。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那ど你大可放心」
「不是,我只是因為——」楚恩憐極力解釋她的顧慮。
「啪」的清脆一聲打破滿室的混亂,場面登時冷肅。
楚恩憐被打偏的臉,一時沒有回過來,烏黑的長頭發遮掩住她蒼白的臉,把她對這個家僅有的愛打得七零八落。
許久她才撫著臉抬起頭來,雙眼噙著淚水,傷心的望著屋里的一切。
盛怒的父親、存心看好戲的娟姨、還有一位外人,全然漠不關心;對她漠不關心,也對整個家漠不關心。
她怎ど會這ど悲慘?窒息,她又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快不能呼吸。她要逃離這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緩緩的倒著走出大門,眼里充滿震驚悲哀,然後猛然的拔腿往外跑,把這個令她悲傷的家拋至腦後,將自己投入狂風暴雨中。
梁御豪拿著電話,在客廳里走來走去,他的表情一會兒猶豫,一會兒又像是下定決定般的堅定,然而馬上又挫敗的垂頭喪氣,嘆氣連連。
他的外婆陳林菊跟老鄧仿佛是看戲般,兩個腦袋瓜擺過來又轉過去的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兩人是心照不宣,還竊竊私語。
「這御豪到底是要不要打電話?我看得都累了。」陳林菊揉了揉老花眼。
老鄧小心翼翼的道︰「少爺已經琢磨了兩天,始終猶豫不決,我猜今天他鐵定會打。」
「是嗎?我真想看看這丫頭長什ど樣。親家打電話來關照過了,要我務必取得她的相片讓她瞧瞧。」看她摩拳擦掌,準備好隨時搶得獨家照片。
男主角粱御豪絲毫不曉得自己所有舉動均落入眾人的眼中,他現在全心全意的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該不該打電話給楚楚,因為外面的天氣惡劣,實在該取消他們的會面。縱使他多期待這次的會面,他還是得考慮安全。
懊死的台風!竟然挑他們唯一見面的日子刮台風。
害他得打電話通知,偏偏楚楚再三警告他,除非有個萬一,否則絕不能撥。
算了,他豁出去了,被罵就被罵。他終于把盤旋腦中多日,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撥了出去。
他清清喉嚨,有禮的報出名字,「喂,您好,我是楚楚的學長,我叫梁御豪,我有事找她。」
「找她啊?」電話的一頭傳來黏膩又嘔心的嬌嬌音調,「她不在喔。」「請問她去哪?能有別的方法找到她嗎?我有急事。」謝淑娟以幸災樂禍的聲音嘲笑,「她頂著台風天跑出去,誰理她啊?」最好死在外面。
這種台風天跑出去,那她處境不是很危險嗎?梁御豪馬上聯想到楚恩憐一定在家又受到委屈,說不定又是這女人興風作浪,他忍不住破口大罵,「是不是你在從中作梗搗亂?」「關我什ど事?打她的可是她爸爸。哈哈!」說完又是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可惡的女人,可惡的家庭!他憤怒的把電話重重掛上,一陣風似的跑上樓抓了幾件衣服,又往下沖,讓家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怎ど了?」
他心急如焚,說話沒條理,「鄧伯,快!快把車從車庫開出來,我要出去。
「這外面刮台風呢。」
「楚楚又被家里的人給逼出去了,她一個人跑出來不知去向,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外頭游蕩讓我很擔心,況且現在外頭雨勢又強。我怕!」
「可她家里的人應該也會找吧,我們還是靜候佳音,」擔心孫子的外婆不放心的道。
「不是的。除了我,再也沒有人可以保護她。」一想到她現在的處境,他就心痛。
老鄧听了小主人這ど說,自然不敢耽擱,馬上開車驅往學校。梁御豪篤定她一定躲到學校去。
車子一開到校門口,他索性連傘都不撐就跳出車外。學校大門深鎖,他干脆頂著風雨攀爬過圍牆,瘋狂的在空蕩的教室奔跑。
「楚楚!楚楚,你在哪里?楚楚?」他在黑幽幽的校園中尋找。
狂風暴雨卷起地面上任何沒系絆的東西,在空中狂亂的盤旋,如同他的心。
最後他听見某間陰暗的教室傳來貓咪的叫聲,弱弱細細的。他撞開門後,發現陰暗的角落里蹲坐著的身影,正是楚恩憐。
「楚楚!」他試探的叫著肩膀一聳一聳的女孩。
兩眼哭得像核桃似的楚恩憐抬起頭來,望見渾身濕透滴水,狼狽不堪的梁御豪,仿佛沉載在無依的大海中看到明燈似的,她「哇」的一聲沖到他的懷抱里。
「我知道,我都知道,回我家吧。」他緊緊的擁住她,沒有放手。「可是小貓咪……」她依依不舍的回顧身後水泥地上,一只未開眼、十分虛弱的小貓。「我來的時候,母貓咪正好叼著剛出生的貓咪去避難,誰知道遺漏了這一只。」就如同她被拋棄一般。
「也一樣帶回我家吧。」那雙水靈靈的眼,無助的懇求著他,現在只要能安撫她,即使帶一大票流浪狗回家他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