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憤然放下手,華懷琰無法殺一個毫不抵抗的人,而且就算殺了他又如何,他也會挺直著高大的身軀擋住去路,他就是這樣一個鐵錚錚的硬漢,否則月兒怎可能交給他。
「該死的,海棠是用她的命!」
嚴無極心頭一震。
「她是用她的命救人呀!」華懷琰嘶聲力竭的吼著,透著淒愴悲慟的劇痛,眼淚滾落他兩頰。該死的!
倏忽,微弱的低喊從屋內斷斷續續的傳出,「嚴哥……」
「月兒。」嚴無極激動的轉身沖進屋內,門扉被粗暴的他撞開。
「海棠!」華懷琰身體猝然僵硬冰冷,因為他看到了——
倒在地上的海棠衰靡沒有氣息的身軀,一動也不動,安詳的笑花在她的嘴角漾開,看起來就像……不!這不是真的,一股錐心刺骨的痛狠狠的釘進他的心田,清俊的五官籠上寂滅恐懼的陰影。
不!「海棠!」
海棠意識渾沌,隨波逐流,回想起過去的一切,從山里被義父撿回到遇見了夢中的「他」——
一如夢中冷傲邪佞的他,我行我素,冷酷無情。在那一刻,她心悸動著,為他而跳,她對他一見鍾情。
後來陰錯陽差,她當上他的試藥人,她可以如此近的看到他、觸踫他,感受他不是夢中的人,縱使他鄙夷她、厭惡她,她依然無怨無悔。誰叫她愛他!
「你這蠢材,給我醒來。」
海棠悠然轉醒,虛弱的一笑,「你又罵我。」只是聲音有氣無力,她現在能感同身受上官迎月體內的病魔,一點一滴的如何侵蝕著身軀,她感覺到心髒傳來撕裂的灼熱,五髒六腑的衰竭,身體卻宛若置身嚴冬雪地里,隨便一個用力呼吸,胸口就像要爆裂開來的痛。
「誰叫你做這種蠢事?」華懷琰發抖的手緊緊抓著她,怕一松開她就會消失。
笨蛋,傻瓜!他卻愛上這笨蛋,可惜他領悟得太遲。才短短幾天,她瘦得下巴削尖,眼眶凹陷,失去昔日的光彩,看得他心好痛。
「你照顧我那麼久,你養我當試藥人,不就是為了醫好月兒姊姊的病。」海棠澀澀一笑,她只是完成他的心願。
「我也沒叫你用那樣的……該死的,要救我自己會救,根本不需要你……」他不停的低咒著,為她的痴傻、為自己的無能。她怎能讓他再次嘗到失去親人的這種痛,她怎麼能在他發現愛上她的時候離他而去?
「我知道我在你心中比不上月兒姊姊的一根手指,我知道你喜歡月兒姊姊,我還真的有點羨慕她……」說太多話讓她胸口泛痛,她痛得閉上眼,虛弱的喘息忍著一波接著一波扭絞心髒的劇痛。
「海棠……」見她閉上眼,他呼吸也跟著停止,心慌的呼喚。
「我好累。」感覺全身力氣都被抽盡,她連睜開眼都好吃力。
「不準睡。」失去的恐懼攫住他,寒冷包圍他的身體,他顫抖的手握緊著她泛冷的手,緊得幾乎捏碎她的手骨。
「你抓我抓得好痛。」痛覺是目前她唯一的感覺,她勉強的撐開一半的眼皮凝望著華懷琰英俊的臉龐,想將他深深烙印在心底。
是錯覺嗎?她好像看到他哭了!
眼眶刺痛灼熱,華懷琰強忍著淚水,「不準。」他怕他一松手,她就會從他手中消失。
「又不準,我都快死了。」她哭笑不得,有氣無力的薄嗔。
「誰說你快死了,有我在你不會死。」華懷琰猙獰的吼著,他不會讓她死,縱使是要用他的命來換……
「這種是絕癥,連你都沒辦法,誰還有……」冷不防被他塞進懷里,她心一顫的抽痛。「你干麼?」好溫暖!原來人體相觸是這麼舒服。可惜……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海棠疲憊的靠著他胸懷,逸出一聲嘆息。
「別亂動,就這樣讓我抱著你。」華懷琰埋進她發梢,粗嘎的低喃。她生命正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香消玉殯,死亡的陰影層層的罩住甭單無助的他。天哪!他該怎麼辦才能挽回這一切,他寧可受苦的是他。
他漸漸能體會嚴無極日日夜夜備受恐懼煎熬卻無能為力的心情,一顆濕熱的淚淌下他眼角。
「你哭了?」耳邊傳來濃濁的鼻音撼動她的心。
「你不會死,你身子骨比一般人還健康。」他哽咽的說,抹去眼淚,不想讓她看見他哭泣脆弱的模樣,「答應我,別離開我。」
「好。」她能在臨死之前看到他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就算他愛的不是她又何妨,此刻他就在她身邊。海棠唇畔漾著如花的微笑,「你知道我剛剛作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夢中的你跟我,我們在山林間快樂的生活,沒有紅塵俗事的驚擾,就我們兩個……」
「只要你好起來,我們就搬到沒有人的山林,就我們兩個,好嗎?」華懷琰深吸了口氣,咽下喉頭涌出的悲慟,嘴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深情凝眸,伸手輕輕摩挲她消瘦憔悴的臉蛋。
「你真好,只是我恐怕沒有時間了。」
「不會的,你會好起來,你會……好起來。」顫抖的哭音支離破碎,可是連他這世人崇拜的神醫都沒把握,還有誰能救她?
海棠知道他是安撫她,淡淡一笑,「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像我夢中的他。只是他是妖怪,你是人。」想舉起手撫模他才抬起就無力舉高,在她小手墜落的一剎那他迅速的握住她舉到臉頰邊,讓她輕觸他的臉。
「你的夢?」
海棠點了下頭,嘴角吃力的輕掀了下,痴戀的凝望著面帶哀傷的他陷入回憶,娓娓道來那夢中奇妙的境遇……
原來她愛上他,是因為這張臉!
想到她對夢中的妖怪的愛遠多于他,華懷琰心里是有點不是滋味。可是此刻,他不管她愛的是他的臉還是他的人,他只要她活下來……
「如果我真是你夢境里的妖怪,那麼我給你吞下的應該是我千年的內丹,如果說那內丹真的在你體內,那就能醫治任何病痛,只是時間長久的問題……」靈光乍現,華懷琰眼底浮現一線曙光。只要有時間,那她心髒上的破洞肯定也能修補,只是他們沒有時間了?
「是嗎?我一直很想跟你說,你真傻,不該把千年道行給了我,而你回復了原樣,墜入輪回,可能是上天憐我們,在有生之年能再聚。」她悲涼的一笑,可惜她無法和他在一起了。
「不許胡說,一定有辦法。」
「你知道嗎,在夢里,我跟你住的桃花塢,每到春天桃花盛開滿山滿谷,紅的、白的……咳咳。」
「別再說下去了……等等,桃花!」華懷眼激動的緊握著她,猝然一道閃電劈進他腦門,「有救了,我想起了來。我師父曾說過,他有次雲游四海,在天山上發現個世外桃源,有座桃花塢,那邊有張千年寒冰床不知是誰做的,好像千年前就存在,也許我可以利用那個冰床。」
「你要怎麼做……咳。」這回咳出了血,嗆得她兩眼濕熱,不讓眼淚滑下,她不想哭著大花臉,她想留給他最美的回億。
「讓你呈假死狀態,說不定三年就夠了,不,也許一年,只要一年的時間讓你身體自動修補好心髒。」他激動的抱緊她,緊得像要把她揉近身體里。這一次哪怕是上天下地,他也要跟閻王搶人。
「那萬一三年後,我依舊沒醒過來呢?」她不忍擊碎他的希望,更不希望耽擱他一生。
「我會一直等你。」華懷琰深深吻住她冰冷的唇,訴說著他的決心,眼中散發堅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