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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魔 第5頁

作者︰凌築

「大小姐,妳站得太靠近染桶了。」

一個微慍的低沉嗓音揚起,染坊門口走進個魁碩威武的硬漢,五官剛毅方正,肌膚黝黑。

他是雲紡樓的大總管石英,繼承父志經營雲紡樓對外的營運事宜。

他抬頭仰望與染工站在第一線的雲飛雪。

她是雲紡樓的女當家,卻一身粗衣粗布的裝扮,頭上扎著婦人髻,從外表看來像是目不識丁的村婦。

「這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聞聲,雲飛雪回首微笑。「石英,早。」

「大小姐,請稱呼我石總管。」石英態度不卑不亢。

她擺擺手,「分那麼清楚干麼,我們小時候都只喊名字的。」收回視線,她專注于眼前調色的大木桶。

石英一家三代都是在雲家當差,石老總管在她爹過世後就卸下總管一職,帶著石嬸雲游四海,將大總管一職交付兒子石英,由他輔佐她至今。石英不管算帳、談生意、交際全都一把罩,是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只是個性一板一眼,做事一絲不苟,比她爹管得還多。

「今非昔比,妳現在是雲府當家。」

石英繞過顏料桶拾階走上平台,望著秀麗端莊的雲飛雪站在平台上指揮若定,水燦的雙瞳流轉秋波,紅色染料不意沾了她的頰,他提醒她,只見她一點也不引以為杵的以袖抹了下臉。

「算了,頑冥不靈。」她沒好氣的送了一個白眼給他,隨即偏頭疾呼,「欸,小心一點,輕輕把布浸放到染桶去,這批布可是要送到吐蕃。」

堡人以竹竿抬起約莫丈余的布帛,小心翼翼的放入染桶渲染,怕顏色不均勻,還以長柄將布帛往下壓。

她專注的看著大水桶里的染料變成她希望的顏色,「啊,變色了、變色了。」她興奮的笑逐顏開朝石英揮揮手,笑容遠比太陽還燦爛,令他呼吸一窒。

他稍稍後退一步,不讓她小手踫到自個衣襟,「大小姐,妳色染技術越來越好,連雲紡樓的老師傅都比不上。」怕太靠近而泄漏了情愫,他只能保持距離將愛慕之情斂于心底深處。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會奉承人了……欸、欸,輕輕抬起染色,注意一點,別把顏料滴到隔壁桶顏料中。」

石英苦笑,他的心意她看不到!

「石英。」雲飛雪指了正在勻拌的色料,「這是我用牡丹和蓮花混合出來的新顏色,你覺得會不會太淡了?我想可能種一畝蓮花田還不夠,或許該把我們家東北那畝水田也改種蓮花。」

「大小姐,以後這點小事交給屬下辦就好了,染房這有各位總管在顧,妳毋需親身走退一遭。」

「知道啦,不過我不親自盯著,怎麼知道這些布料能否染成我要的顏色,這關系到數百匹的布帛,若染壞了損失難以估計。」

石英搖頭嘆息。

雲飛雪個性有些不同于一般姑娘,她不愛花粉胭脂,女紅刺繡,獨獨對顏色狂熱,當看到喜歡的顏色立刻興奮忘形。雲紡樓事業蒸蒸日上她功不可沒。

講到染色,她可以滔滔不絕的跟人聊上三天三夜都不厭倦,不過,要是提到煮飯洗衣,還是不要寄望太高,把染油當豬油用,把染砂當鹽巴也不是第一次,若想活命最好別讓她進廚房。

外傳她是琴棋書畫樣樣通的才女,進得了廚房出得了廳堂。事實上,她進廚房是找染料,出廳堂是為了做買賣。

至于才女,說是「拆」女還差不多,琴在她手里會變成破琴,木頭的顏色被她拆去研究,棋子少一個不算稀奇,書上斑斑全是顏色,畫大概是她唯一行的,不過看得懂的沒幾人,恐怕要幾千年後才有人懂她的鬼畫符。

「你等下陪我去別間染房巡視一下,最近我研發出不少新的顏料,正在想是要用在蠶絲上還是綾綢上?」

「大小姐,二夫人、三夫人、四舅爺、五舅爺、七叔公,正在大廳等著妳,有要事相商。」

「有什麼要緊事等我忙完這里再說。」雲飛雪期待的看著工人用長柄攪拌大木桶的顏料,須臾,「啊……又變色了,石英你快看。」她激動的揪起石英的衣襟,又叫又跳。

「大小姐,請注意形象。」他不著痕跡的閃避。

「說你是老古板一點也不過,小時候我們還睡同張床榻,也沒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她收回落空的手。

「大小姐,妳是雲英未嫁的清白姑娘,這童年的事怎能大聲嚷嚷,為了妳自己的名節和雲紡樓的名譽,請謹言慎行。」石英將情愫暗藏心底,只要能待在她身邊看到她燦爛如朝陽的笑靨他就心滿意足了。

「是是是。」雲飛雪看也不看他一眼,視線早已被另一桶染料給吸引,「哇,那一桶變銀白色了,太好了。」她直勾勾的望著,忘了中間隔著一桶染料,腳步一抬的後果是──

撲通!

「哎呀,不好了,大小姐掉入木桶了。」

「啊,慘了,沾上這顏色很難洗掉。」

「你們還在廢話,還不快跳下去救人。」

「不準!」在木桶中雲飛雪急忙的探出頭,浮在水面的衣服如盛開的紫蓮花,她大喝一聲,「誰也不準給我下來,你們身上衣服的顏色會破壞這染料。」

望著池中那粉紫色人兒狼狽的模樣,所有人都忍不住放聲大笑。

她就是雲飛雪,一個為色著了魔的女子。

等雲飛雪被人從桶子中撈起,她已通體全紫,走在大南上肯定會被當妖魔鬼怪,還好府里的人早巳見怪不怪。

「你是說,我們家那些愚昧無知的叔叔舅公姨娘嬸嬸打算推舉我二娘的兒子當繼承人?」

經過一番梳洗後,她端坐在梳妝台前讓貼身丫鬟替她重新梳妝打扮,聞言她忍不住轉頭問屏風另頭的石英。

「大小姐,別亂動,頭發會亂掉。」春喜嘴餃著珠釵邊替雲飛雪梳發,邊警告著。

「春喜,挽個髻就好了。」

「大小姐,妳是雲英未嫁的千金小姐,又是雲紡樓的當家,在外一切言行舉止都代表雲府。」可不能隨便哪。

「是是。」她微惱的顰眉。

「此時各位長輩正在花廳里等著大小姐商討接班人的事宜。」石英淡淡的開口。

「他們該不會是想推翻我吧?」

枉費她為雲家做牛做馬,那些老而不死的家伙卻只會坐享其成,現在貪婪的還想獨霸雲紡樓,問題是他們有能力嗎?

石英不予置評,這算是雲家的家務事。

「飛鴻那孩子年方十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攻讀聖賢書,他連撥算盤都不會,要他接手商行分明是書呆當家,敗光全家,那些老家伙腦袋里到底裝什麼污水?」

石英抱拳回答,「因為二少爺他是男的。」而妳是姑娘家,遲早要嫁人,雖然他並不希望有那麼一天。

雲飛雪沒好氣的說︰「現今社會是有能力者當家,誰分男女。」連武則天都可以當皇帝了。

「他們在雲紡樓還是有舉足輕重的分量。」

她不以為然的鼻哼一聲,「那些老迂腐要不是我爹當年好心收留,他們哪有今日的錦衣華宅,出入轎抬?」

對于她的抱怨,石英保持沉默。

「樹老心空,人老顛東,年紀大了就分不清是非黑白,隨便人在旁敲鑼打鼓就跟著躁動,二娘也真是的,耳根子軟,人家說什麼就听什麼,我想這件事三娘一定有份。」

雲府里有嬌弱沒主見的二娘,見錢眼開的三娘,以及一群貪心的狐親蛇戚。

娘親早逝後,爹本來沒有打算再娶,便把她當男孩養,甚至讓她習武強身。直到某次經商途中,一時善心娶了荏弱無依無靠賣身葬父的二娘,三娘則是爹不小心酒醉誤事欺了的雲府新進丫鬟,至于是否真有此事至今仍是個謎團。要不是看在爹真愛的只有娘,她才不會接受這兩位半路殺出的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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