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和他不存在誰等誰的問題。如果能遇見另一個讓自己深愛的人,又何必執著過去。他不是會等誰的人,你了解他的性格。」我也一樣,不會為了虛無飄渺的希望舍棄什麼。否則,那天我會跟他走。
他深深嘆了口氣,「我一直和父親保持著聯絡,從他那里我知道,和你分別後哥他很痛苦。一直很痛苦,即使守在父親病房,偶爾睡著時都听得見他輕聲叫著你的名字……父親問他怎麼回事,他閉口不答,所以問我……」
心中的某個地方,在他這句話出口後輕輕顫了一下。
「不需要告訴我這些。」我撫了撫額頭,打斷他的話。
「你會躲著不見我,也是因為我長得像哥哥。你們兩個……真的不該分開。」他狠狠皺了眉頭,幾乎有些氣惱。
我啞然失笑。他真是個疼愛哥哥的好弟弟。
這根本不是該不該分開的問題,而是不得不分開,我和他都沒有選擇的余地。在得知他養父病倒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們一定會分開。否則,後悔的不會僅僅是他。
「你想和我談的,就是這些嗎?」
「呼……」他長出一口氣,然後起身,「看來,只有一年後才有資格說這些話。你和我哥有點像,重視結果更甚于計劃。」這是他教的。
「但,殘忍得不給自己留一絲期待,會好過嗎?」
「總比期待過後的絕望來得好。」我笑著起身,送他到門口,「再見。」
邢克嘉依然嘆息,然後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樣東西遞給我。
「什麼?」
「送給你的。我送的,算做讓你不舒服的賠禮吧。」
我笑著拿在手上掂量,應該是一本書。他也知道這次的談話會讓我不舒服。
絕望這種東西,嘗試過一次就已足夠。
我是太愛自己的人,怎忍心讓自己一再品嘗絕望的痛。抱歉……我在心底說道。
必上門,我坐在沙發前的地上,拆開包裝。
丙然是本書,打開一看,原來是畫冊。好袖珍的畫冊,可以裝在口袋里隨身攜帶的那種。牛皮紙封面上寫著《刀刀吟語》幾個字。
所有的畫都是以一只狗為主角,配上不同的表情、動作和背景,注釋了不同的語句。一只會思考的狗,我笑著想。有些語句倒真的很經典,例如這句︰月色這麼美,我該如何是好?那只狗站在月光下仰頭,有些呆地看著空中的明亮。
人有時在看到充滿藝術美感的東西時,的確會產生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
我慢慢地翻看著,毫無防備地看到這樣一句話——
「突然狂吠,是月亮太圓!是風聲太亂!是你,太遙遠……」
心中猛地一緊,我怔怔地看著這幾行字,猶如遭雷擊。
久違了的痛在我胸口發作,原本愈合的傷疤被撕裂。
邢克嘉,你想讓我看的就是這個吧……眼淚涌出眼眶,我急忙擦掉,尚未放下手,淚水便落在紙面。怎麼擦都無法制止淚水滑落,我的淚腺好似壞掉的水龍頭,這一滴一滴不斷灑在眼前的眼淚,證明我的堅強是怎樣的不堪一擊。
呵,血緣這玩意兒果然可怕,兄弟倆一個比一個狡猾。嘴角上揚,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終于淪落成一抹微笑,很苦很苦的微笑……
本不該讓期待產生,即使一年後邢克嘉奔赴美國,也不見得邢克杰就願意回來。放著恩大如天的病案親不管,回國和我相守?這不是他會做的事。但此刻……這期待,還是被邢克嘉硬生生地逼出來了……
愛上一個人,終究無法真的理智。
「秋華,這周末我們去登山吧?」李尋一邊吃著肯德基套餐一邊說道。
「登山?」我重復一遍,確定她不是在說笑,「這個城市有山?」
「郊區有啊。去不去?」
「不去。」
「為什麼?」
「為什麼要去?」莫名其妙突然去爬山,又不是有寶藏等我挖。
「你總窩在家里,有意思嗎?」她開始皺眉頭。
「比爬山有意思就行。」起身將桌上的肯德基外帶包裝扔掉,我打開辦公室的窗戶透氣。
夏日的風徐徐吹進來,帶著溫熱的潮濕。
「你應該多接觸一些人,這樣才能忘記那些想要忘記的事……」
我站在窗前,回頭看了看她。
「你想太多了。如果能忘記,怎樣都會忘;如果忘不掉,就算失去記憶總有一天也會想起來。」笑著說完,我看向窗外。辦公樓前的花壇已經滿是奼紫嫣紅,樹上茂密的綠葉在風中顫抖。陽光穿過枝葉,跳躍在我掌中。
「仔細想想,邢克杰已經離開半年了……」
「是啊。」我笑了笑回答。
「啊……煩人!算了!我不管你了,周末我自己去。」李尋拍了一下桌子,發泄她的無可奈何。
「注意安全。登山不比其他運動。」我走回自己的椅子。
已經半年了啊……時間比我想象的要過得快,原本數著小時過,恍然卻已經半年了。距離邢克嘉所說的一年,還有十個月。
忍不住苦笑,我真的在期待了。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十個月——思念如同毒藥,讓我幾近瘋狂地想要將他留下的痕跡從我的世界抹消。但……他垂首淺笑的樣子、走路的神態、眼中時常散發的光芒、低沉的嗓音,無一不深刻腦海。
而我,在得知他有回來的可能後,竟將那些令人心痛的瞬間重溫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我才不想有所期待。因為期待和思念一樣,都是足以摧毀人的意志,思念也許會逐日減少,但期待卻是逐日增加的東西。如果在期待之終得到的不是解藥而是催命符,那該是怎樣讓人窒息的痛啊……
長出一口氣,我走出設計院大門,慢慢散步回家。
自他離開後,我中午已經不會再回家吃飯了。而今天有單位領導一月召開一次的工作總結大會,因此我這樣的基層員工就可以少上半天班。
陽光熾熱地灑在地面,感覺得到地上的熱氣緩緩上升,風一吹便是撲面的熱浪襲來。
好熱……我抬起頭,看向天空——淡淡的藍,刺得眼楮生疼。
在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一個聲音叫住了我。
「林秋華。」
我回頭,是楊謙——老媽介紹給我的男朋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個月前我們應該已經分手了。
「你好。」我笑著。
他走近我身旁,清秀的臉上帶著微微的不知所措。
「我……我想知道你拒絕我的原因。」
「因為我不愛你。」沒有一絲猶豫,我很輕易地將這句話說出口。
「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愛情……不是婚姻的必備品。只要兩個人能好好相處,共同建立一個家庭就不是很困難的事。」楊謙皺了眉頭,輕輕擦了額頭上的汗水。
的確,他的話在某種意義上是真理,曾經我也這樣認為過。
「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執著我?能與你好好相處的人,這世上有很多。」
他頓時語塞,抿了抿唇,然後重重嘆息了一聲,「好吧……我愛你。我愛你的安靜和溫柔,我愛你的成熟和理智,可以嗎?」
我苦笑著搖頭,他好像誤會了——我並不是在逼他說「愛我」。更何況,他愛的全是我虛假的面具。
「可我不愛你。也許你的婚姻可以建立在沒有愛的基礎上,但我不行。」
說到這里應該就夠了。我轉身離開。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
「等等!你是不是有愛的人了?」他急忙問道。
「這和你無關,請放手。」我皺了眉,感覺手臂被他抓得有些痛。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