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生父呢?」
「不知道。他們從不和我談親生父母的事,只說都死了,但我沒有見過生父的墓碑。」
「他們對你而言,並不重要。是吧?」我笑著說道。
他回過頭,看著我,然後笑了笑,「是啊。生我之前沒問過我願不願意出生,生出來後一個都不見。這樣的父母,怎能比養我成人的父母重要。」
「拜托……誰在出生前會有人詢問‘你願不願意來這世上啊’。」我揪他耳朵。
音樂聲淺淺滑過耳際,婉轉悠揚,仿佛天籟輕奏。一直很喜歡SENS的音樂,每一曲都飽含情感,每個音符都敲在人心最柔軟的地方。感染力十足的音樂,讓人迷醉得舍不得中途停罷。
「下雪了……」邢克杰喃喃地開口。
我看向窗外,黑色夜空下有明亮的路燈。在光與暗交接的地方,飛舞著白色碎片。
再過半個月就是農歷新年,能帶著上天給予的白色祝福踏入婚姻的殿堂,不能不說是件值得人期待的事。
第8章(1)
從火狐酒吧出來的時候,已是凌晨一點多了。
地上有積雪,在月光下泛著晶瑩的光,腳下時不時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這個城市冬日,很少能有積雪,通常在雪花下落之時便化為片片渾濁的雪水。因此,踩在難得的有雪的地面,感覺很新鮮。
今夜,是我們為慶祝邢克杰的「大難不死」而在酒吧大吃大喝的日子。對于李尋來說,只要有名目就可以招朋引伴一起狂歡。原以為她會將設計部的全體成員都招過來,結果一向喜熱鬧的她反常地只叫了童雲飛一人。這讓我著實為童雲飛高興了一把,也許,這丫頭終于意識到什麼了。
一行四人走在寂靜的後街,旁若無人地大笑著。
「好久沒這麼盡興了,今晚喝得痛快!炳哈……」李尋挽著我的手臂叫道。
「是啊。真難得你沒有喝醉。」童雲飛笑著說道。
他走在我們身後,與邢克杰並肩。
「證明我的酒量有長進。」她笑嘻嘻地轉頭。
「如果酒品能一並長進就好了。」我笑著瞥她一眼。
其實今夜他們喝得都不多,這讓我很意外。尤其是李尋這拿著酒瓶就一定會灌到飽的人,竟然出人意料地少了張狂。更甚至,她今夜可以說是很內斂的,連說話聲音都好似降了八度,異常溫柔。如果是因喜歡上童雲飛,那這改變就有點多余了——她往常那瘋狂囂張的模樣,童雲飛不知看過多少遍。
走到街口,李尋停下腳步,將挽著我的手收回。
我正準備招手幫她叫出租車,她又立即拉住我的手。
「怎麼,還舍不得散啊?」我笑著看她。
她低著頭,一語不發,只是緊握著我的手。
「真是,這麼舍不得……改天再出來陪你喝就是了。」我抽回自己的手。
轉頭,發現身後的兩位男士皆沉默著。
我開始皺眉——這是怎麼了?剛才還開心地東拉西扯,現在各個變沉默是金。
「走吧。」邢克杰突然說道。
他走到路邊,攔了一輛車。
半晌後,李尋抬起頭看著邢克杰,深深皺了眉。
「你……」她欲言又止地說了一個字,然後便咬著唇鑽進車。那動作急得像發泄。
童雲飛嘆息一聲,跟著坐進車子。關上車門後,他搖下車窗,對站在車前的邢克杰輕聲說了什麼。
看著車子開走後,我走上前。
「到底什麼事?」
鱉異成這樣,沒事瞞著我才是見鬼。
邢克杰月兌下大衣蓋在我肩上,然後點起一根煙抽起來。
「喂……」我跟上他前行的腳步。
「邊走邊說。」
他微微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煙,再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霧在路燈下漸漸上升,緩緩消散在冷空。那姿態,寂靜得讓我感到周身泛寒,輕輕拉了拉肩上的大衣。
這一刻,我竟不敢再開口。似乎一開口,就會打碎什麼東西。這件事一定與我有關,而且不會是好事。否則,李尋剛才那幾乎可以叫做悲傷的神情是哪來的?
「秋華,我可能無法和你結婚了。」
我停下腳步,茫然地抬頭看著他的背影。
「我要去美國,是長期的。抱歉。」
他沒有轉身,依然背對著我說道。那聲音很輕很輕,仿佛自天空落下的雪花,無聲息地飄落在我胸口,化為刺骨的寒冷,從心底蔓延……
「我的父親,得了慢性胃癌。該是我償還養育之恩的時候了。曾經告訴過你……為了他,我可以放棄一切。」
他始終沒有看我,只是自顧地將這些話說出口,平靜而緩慢地說出口。
夾在他指尖的煙,在微風起的時候閃過刺目的紅光,燃燒過後的余燼落在他腳邊,混在地上的雪中,消失了蹤影。
「對不起。」
第一次覺得,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時候听起來是很有質感的,有點沙啞,又有點低沉。
隨著這聲沙啞而低沉的「對不起」,我似乎听見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無法拼合與修補的支離破碎,一塊一塊,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似乎連拾回的可能都沒有……
我笑了,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唇角逐漸向上彎起。
這就是讓李尋露出悲傷眼神的原因,他們——她和童雲飛早就知道,所以今天的慶祝才會如此反常。我,好像變得異常遲鈍了。李尋是如此容易理解的人呵,我竟然沒有察覺分毫。原來真有這回事,被戀愛沖昏頭腦這回事……
身上一暖,他擁我入懷。一時跑神,沒注意到他走到我身旁。
「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耳邊傳來低喃。
我的笑容變大了,感到嘴角有些僵硬。
苞他一起走——這是不可能的。
顯然他也知道這不可能,所以才會帶著顫抖地問出口。听起來不像請求,更像絕望前的緩沖。他只是想讓自己和我都跌得輕一點,不要在墮入深淵底部的瞬間就死去。
我的沉默似乎長達一個世紀,一定要說點什麼……我張開唇,聲音卻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我的聲音,拜托……拜托,快點出來。
「你,什麼時候走?」
尚未流淚,聲音就已變得面目全非,沙啞得讓我懷疑這句話是否真的出自我的喉嚨。
「過完年。」
他始終擁著我,始終沒有正視我的眼。
他的擁抱,緊緊圈我在他懷中,不像往常那樣霸道得讓我窒息。
澳變,在一點一點產生……
「我知道了。」推開他的手臂,我慢慢朝家的方向走。
腳下的雪發出咯吱的聲響。月光照在鞋面上,那不知何時粘在鞋上的雪花被照得朦朧,仿佛氤氳了一層柔和的亮光。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再想……回去,回去……回到原先的那個地方,那個只有嚕嚕和我的地方。
對了,也許應該買點東西給嚕嚕。這麼晚了,它一定餓了……
閉進公寓對面的超市,我買了些貓糧和牛女乃。然後回到家,嚕嚕已經睡熟了,好似連我回來了也不知道。
看了看表,凌晨兩點半。
坐在地板上,背靠著沙發,我打開電視看。
大腦如我希望的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
「喵喵——喵喵喵——」
好吵……
我睜開眼,立刻被陽光刺得再度閉上。電視的聲音嘈雜地響徹在客廳,而我,就這樣坐在地上趴在茶幾上睡了一夜。
天已大亮,窗外的天空如水一般藍得淨澈。
今天,天氣不錯。
「喵……喵——」
撐起身子,感覺渾身像針扎一樣疼。這樣睡一夜,估計誰的肌肉都不會舒服……抱著嚕嚕站起來,我走到廚房將貓糧倒進它的食盆,然後回到客廳繼續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