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個學期都是最早離開的人,因為家近。
這次沒有人幫她拎行李,而她的行李也不再重得讓自己無法提。一個隨身挎包,以及一個小行李箱,里面是筆記本電腦和換洗衣物。
蕭晴獨自走在校園,看見還有人夾著書出入教學樓,大概是準備考研和期末考還沒結束的人。在這些人面前拖著行李走,她感到一陣爽快。
來到校門口,她等著出租車。腦海里卻突然出現上學期離校時的情景,陸川流著汗水將她的行李搬上車,淡淡的笑容似乎無奈。
蕭晴勾起嘴角,不禁苦笑。曾經有過回憶的地方,似乎都變成引發心痛的原因。需要多久,才能徹底忘記而平靜地走過這些地方?即使只是不經意的一瞥,都會變得難以忍受。
愛情,真的比她預想得危險多了。
蕭晴舉起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將行李箱放在後座,她坐在前面,然後叫司機開車。
車子離開校門。
校門口旁邊站著一個紋絲不動的身影,看著這輛車漸漸遠去……
蕭晴回到家,家里空無一人。
她沒有告訴爸媽她今天回來,所以沒人是很正常的事。
拖著箱子進自己的房間,蕭晴開始收拾行李,還沒收拾完就听見外面有人開門的聲音。蕭晴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這種時間,怎麼會有人回家?
她走出房間,看見蕭翟瑞正在月兌外衣。
蕭晴試圖讓自己笑一笑,但覺得困難之極。
「你回來了。」蕭翟瑞走到她身旁。
他的臉色終于不再坦然。
蕭晴這時卻笑了,而且笑得很自然,帶著濃濃的諷刺。他是知道自己回家,所以才從醫院趕回來的。
「是啊。」蕭晴說道,然後走進客廳。
蕭翟瑞跟在她身後,然後有些頹然地坐在沙發上。
蕭晴突然心頭一緊,感覺她的父親好像蒼老了很多。
「你都知道了。」蕭翟瑞交握了雙手。
「是啊。」蕭晴依然是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
蕭翟瑞卻好似沒了耐性,猛地站起身,「你不能怪我……我事先真的完全不知情,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她懷孕,我絕對不會……」
「老爸,我沒有怪你什麼。」蕭晴淡淡地笑了,「如果真要怪,只能怪你太不相信我和老媽。」
「你知道你媽的脾氣,我怎麼可能告訴她這些。而且,你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我……」
「所以選擇欺騙?」蕭晴的笑容瞬間變得冷酷,「也對。兩個都是你的女兒,只需要傷其中一個的心就可以救另一個的命。很劃算的買賣。」
蕭翟瑞頓時一僵。
「對于你的過去,我沒有資格說什麼。但以後,你要為你現在所做的事負責。」蕭晴說得冷然,沒有給他任何余地。
蕭翟瑞坐回沙發,坐得很沉很重。
「你一定要告訴她嗎……她是你媽,她會受不了的。」
「因為是你,所以她非受不可。而我已經付出代價了……我們是一家人,同在一個屋檐下,怎麼可能持著這樣的秘密繼續幸福?如果不能坦白面對,這樣的日子不可能過得下去。」蕭晴恢復平靜的語氣。
「你……真的忍心嗎?」蕭翟瑞眉間緊緊皺起來。
「不忍心,但不得不這麼做。」她搖著頭說道,「無法陪她虛假地幸福下去,至少,我還可以陪她哭。」
蕭翟瑞絕望地閉上眼,眼角的皺紋刻出深深的線條。
蕭晴起身坐到他身邊,伸手摟過他的手臂,將頭枕在他肩膀上。
「老爸……我和老媽是一類人,相信我,她會理解你的。雖然過程可能有些漫長,但終究有感情,不會就這樣分開的。」
蕭翟瑞伸手撫上她柔軟的發,聲音沙啞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謝謝你,答應捐腎給雲君。」
蕭晴笑了笑,抬起頭看他,「作為交換,告訴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
「陸川。你用什麼方法說服陸川幫你做這件事的?」
蕭翟瑞頓時臉色一變,冷冷地說道︰「這件事已經與他無關了,不要再提他!」
蕭晴驚訝地看著她老爸,不明白他的憤怒從哪來的。而且,似乎不僅僅是憤怒,那重重的語氣中還帶了份濃濃的恨意。
「爸,既然這件事已經與他無關,告訴我又有什麼關系?」蕭晴堅持道。
蕭翟瑞霍地起身,說道︰「他對你的感情,從頭至尾都是假的。你不要再花心思在他身上!他那種人,不值得你為他傷神。我是認定你們不可能在一起才會叫他做這件事。我回醫院了。」
說完,蕭翟瑞便穿上外套離開家。
蕭晴靜靜地坐在原位,唇邊掬一抹苦笑,細細品味心中那綿延開來的沉痛……
第9章(1)
她和蕭翟瑞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手術前不能讓她老媽知道。否則鄧卓顏是絕對不會允許她進行手術的,即使最終能想通,也會擔擱不少時間。而蘇雲君已經沒有時間等了。
手術的日子,定在二月二十三日——正月十八。
這是個節日頻繁的季節,聖誕節、元旦節、過年……
空氣中依稀漂浮著過年的歡慶。走在街上,看得見大包小包拎了滿手的人們。他們的臉上,大多洋溢喜悅的笑容。無論這一年過得如何,年三十之後的十五天都得快樂地度過。這是中國人的傳統,也是正大光明讓自己開心的絕佳借口。
鈔票灑得再厲害,也有不心疼的理由——過年了嘛!
「晴晴,這件如何?」鄧卓顏笑著抓起一件毛衣,大紅色的。
蕭晴淡淡地笑了笑,「別開玩笑了,這種顏色。」
「過年了啊!當然要穿喜慶一點,快去試。」鄧卓顏將毛衣塞在蕭晴手中,推她進更衣室。
「啊,等等……老媽,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絕對不要這件衣服!」蕭晴立即說道。
「為什麼?很可愛啊,年輕人穿鮮艷一點應該的嘛!難不成你要等到了我這把年紀才去穿。」
「不,我只是討厭紅色而已。」蕭晴將衣服還給導購小姐。
「真是的……你快成出土文物了!」鄧卓顏繼續搜索女兒的過年新衣服。
「總比變成燈籠好。」蕭晴喃喃地說道。
她一直覺得過年穿紅色的衣服就是在昭告天下——我是個燈籠。
「這件呢?應該符合你的品味。」鄧卓顏拿過一件淺灰色的高領毛衣。
蕭晴緩緩伸出手,撫模上那灰色的領口。
「好啊,我去試這件。」她攬過毛衣,走進更衣室。
穿好後,她站在鏡子前面。
「哎呀,你果然還是適合穿暗一點的色調,是看習慣了的原因吧。哈哈……」她老媽站在她身後,笑著贊道。
鏡子中,一個長發齊肩的女生,穿著淺灰色的毛衣。那毛衣很寬松,將她的身材稱得格外嬌小。領口看得見白皙的頸部,肩膀處塌在下面一點的位置。
「號碼太大了,換個小一點的。」鄧卓顏說著就要去找人。
「不了,就這件吧……」
就這件,和他的那件灰色毛衣很像。寬寬大大的感覺,黑色發稍配在淺灰色的毛衣上,臉龐白皙的肌膚,很像……
「好吧,隨便你。」鄧卓顏說著就去櫃台付錢。
蕭晴依然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感覺呼吸困難。她蹲子,緊緊抓住雙臂,依然無法停止顫抖。空氣似乎變得稀薄,她大口喘息。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耳邊傳來吵雜的聲音。
「晴晴!」
蕭晴努力睜開眼,看見她老媽驚訝的臉。尚未來得及扯動嘴角露出笑容,她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時,已是在醫院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