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晴時不時回頭看,直到徹底看不見那兩人的身影,這才嘆息一聲往前走去。
今天是聖誕節、聖誕節……又不是該死的情人節,為什麼總讓她踫到這種畫面!眼前是王晶甜蜜微笑著挽著一個男生走路,走在她前面。
第二次改道,蕭晴走進林地。這不是路,但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有路了——蕭晴自我安慰著,干枯的草地踩踩應該沒什麼。她身旁是依然郁郁蔥蔥的杉木,一排排向前方延伸。穿過這里就會直達學校醫務所,走過醫務所就是二號教學樓,再過去就到女生公寓了。
蕭晴兀地停住腳步,然後左看右看,似乎沒有地方可以再次改道了。那……就躲起來偷窺好了。
「很抱歉。」
「不必道歉,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些而已,在你畢業之前。」
那穿著白色毛衣的女生說完就走開了,頭也不回。
蕭晴蹲在一尊石像後面,暗自思附道︰看戲都沒能看到全套,只趕了個尾巴。
那女生越走越遠,逐漸變為看不清的一個白點。而那男生依然站在原地,一手插在褲子口袋里。
「看夠了就快點出來吧。」
蕭晴咧嘴一笑,站起身。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里?」
「看見你走過來。」陸川走近石像,臉上笑意不絕。
蕭晴揚眉道︰「岳虹向你表白?」
「嗯。」陸川應了一聲,然後拉起她的手向前走。
「因為看到我,所以才拒絕?」
陸川不禁笑起來,「你受刺激了?」
「對啊。都沒人向我表白過。」蕭晴也笑道。
「我不是人?」
「你又不是真心的。」蕭晴撇嘴。
陸川的笑容淡了些,垂下眼看著她。
「抓賊要抓髒。有證據沒?」
蕭晴微微歪著頭,停下腳步,將手從他掌中抽回來。
不知何時,竟起風了。瞬間吹散她指尖的溫暖。
「我一直在想,你有沒有害怕的東西。」蕭晴微笑著抬頭看他。
「在你眼里,我沒有害怕的東西嗎?」陸川順著她的話題走。
「來,坐這邊。」蕭晴說著便走到林邊的石凳旁,放下背後的書包,拍拍身旁的凳子示意陸川坐下。
陸川跟著走過去,並月兌上的外套,蓋在她肩上。
「起風了。」
「多謝。」蕭晴眯起眼笑道。知道某人的病是假的,她也就不擔心他感冒了。
「你平日總擺一張沉穩冷靜的臉孔,想象不出你慌亂或無措的樣子。」蕭晴仰頭看著天。
霧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然黑漆漆一片,無星無月。
陸川沉默著,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那一夜……我們其實沒有發生關系吧?」
陸川猛地轉頭看她。
「拜托,我又不是傻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路嗎……因為吃了藥,我很快就睡著了。雖然醒來後身上有吻痕,但……你沒做全套哦。」蕭晴咧嘴笑得很欠扁。
陸川抿唇,然後面無表情地說道︰「既然知道,為什麼沒等我醒來就走?」
「還是會不好意思的啊,以為我臉皮厚如城牆嗎!」蕭晴白他一眼。
陸川啞然失笑。
「謝謝你的坦白。我一直不知該怎麼開口說這件事。」
「直接告訴我︰你沒被××就可以了。」
「……我的臉皮也比城牆薄。」她坦白得過火了吧,陸川不禁搖頭。
「哈哈……」蕭晴大笑起來。不知怎麼的,她真的很喜歡看陸川哭笑不得的神情。
看著蕭晴仰頭大笑,陸川不禁跟著笑起來。
只是她笑得張揚,而他笑得溫柔。
「我曾經過了一段很荒唐的日子。」陸川輕聲道,同時後仰身子,靠在石凳靠背上。
蕭晴止住笑意,側首看他。
「那時生活發生了些變故,因為太突然也因為年紀太小,我開始讓自己墮落,跟著社會上的一些人到處惹事。逃學、打架、偷盜,幾乎五毒俱全。」陸川攤開手,看著自己的掌心。
「看不出來你有這樣的經歷。」蕭晴也將目光停留在他掌心。她知道,那所謂的變故指什麼。
「那時,親人和老師都對我絕望了,認定我只能就此去混黑道,我也就順他們預言徹底放任自己。不過有個人例外。那個女生,是唯一沒有對我報以異樣眼光的人。她是我的同桌,始終沒有改變和我相處的方式。」陸川淡淡地笑了笑。
蕭晴默然。這個女生,應該就是蘇雲君吧。
「是她令你步入正途的?」
「那倒不是。她是個很沉靜的人,不會多事地教導我什麼。直到高二快結束的那學期,一天清晨,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清醒過來。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會就這樣完蛋。那種恐慌,那種仿佛已經死了的恐慌,至今令我害怕。」
蕭晴淺淺地笑了。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問題。這樣認真的人,竟然會有這樣荒唐的過去。
「是你的性格吧,讓你醒悟。」蕭晴輕聲說道。
「也許吧。雖然整日出去混,但心底終究不覺得是快樂的事。而且,這是一段很丟臉的過去,所以忌憚別人提起。」陸川閉上眼,唇邊依然帶笑。
「告解後,感覺如何?」蕭晴彎起眼笑道。
陸川垂下頭,笑意不絕︰「感覺好極了……」
「每個人都會有不想別人知道的過去。而且那些事,大多只能在時過境遷後才能有開口提及的勇氣。」她笑了笑,隨口說道。
「你是第一個令我主動說起這些的人。」陸川看著蕭晴。
夜色中的他的臉,笑得溫柔至極。
蕭晴回以淡淡的笑,但心中的某個角落卻開始隱隱作痛。
「終于明白你會對心理學感興趣的原因了。」蕭晴拉起他的手掌,「很多時候,人會因為心理上的誤區而錯過很多東西。無論過去怎樣,未來才是最重要的。對吧?」
陸川抬眼看她,「你會有這樣的感慨還真奇怪。」
蕭晴聳聳肩,神色泰然地說道︰「的確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接受這一切,而且如此平靜。」
「你指什麼?」陸川笑道。心想,不知她的思緒又拐到哪里去了。
「接受你不愛我的事實,接受老爸欺騙我的真相。」
蕭晴輕輕撫著他的掌心,唇邊含笑。並不是悲淒,而是坦然。
陸川的手掌,在她手中輕輕一顫。
風在這時大了一些,听得見耳邊的呼呼聲。她的發絲被風吹起,拂上他的肩。
「別這種表情,一點都不像你。」
陸川將手抽回,定楮看著她的眼。那眼中沒有憤怒、沒有哀怨,有的只是一絲淡淡的無奈。
「我去見了蘇雲君。她是個很出色的人,我很幸運有這樣的姐姐。也很感激你為她做的一切,雖然方法讓人哭笑不得,但終究是好意。」
蕭晴的聲音波瀾不驚,平靜得如無風的水面。
陸川的沉默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他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但語言仿佛死在舌尖,怎麼都無法說出任何話。
「手術會如期進行,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能不能告訴我,身為局外人的你為何要答應我爸做這件事,還是你只是單純地想救蘇雲君?」蕭晴正視陸川的臉。
如果原先對他的動機無法理解,那麼在他敘述自己過去的時候,她可以將他的行為理解成純粹為了救人。這是個很好的安慰自己和給他台階下的借口,如若他不願說明原因的話。
陸川靜靜地看著蕭晴,半晌後,他開口說道︰「不是為了救人,但我不能告訴你原因。」
蕭晴的臉上浮現難過的神情,他連這樣的台階都不肯下……
「我寧可你敷衍我。」
「我不會敷衍你,一輩子都不會。」陸川看著她,語氣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