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蓋林那一段已經過去了。」她對著溪水里的女人說。「他們已經救出他們想救的女孩,回到他們的家去,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既危險又艱辛,沒有把他扯進這淌泥淖里是正確的。」
但溪中的女人看起來有點孤寂。
自從被揪進這個世界里,她就像在打一場只有她一個人對抗全世界的戰爭,以至于第一個對她好的人,就被她深深放進心里。
「封凱雅,別想了!」她當機立斷地起身,走回森林里。
這頭柔柔亮亮閃閃動人的金發實在太麻煩,她毫不遲疑地掏出小刀,把頭發及肩削短。
對了,那種葉子的汁液既然可以染她的皮膚,說不定對頭發也管用?
凱雅心念一動,開始收集樹葉。
事實證明,她的猜想是正確的。
她把金發染深,用烤干的樹枝當炭筆,涂粗眉毛,再加深下巴的陰影,女性化的瓜子臉頓時變成男性化的方臉。
一個多小時後,樵悴的中年旅人不復見,金發嬌女敕的女人也消失,溪水映出來的是一個褐色頭發、古銅皮膚的年輕男人。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
諾福鎮一如往常的忙碌繁華。
一個褐發深膚的年輕人踩著略略降溫的陽光,優閑地走在大街上。
下午街上的人潮比較少,路旁供旅人歇腳的驛站依然熱鬧擾攘,賣干糧和水果的小販更加倍努力地叫賣,想在清閑的時段多多少少賺一點銀子。
「听說那個皇後自從殺了白雪公主之後,就躲在皇官里不敢出來!」水果攤老板壓低了嗓音,仿佛在說一個全世界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听說舒密特公爵在內的其他幾位大公已經向鄰國求援,希望他們看在先王的份上,一起聲討那個皇後。」一個中年婦人用不遜于他的秘密語氣說道。
「那個皇後真是太可惡了,我們的白雪公主多美麗可愛,她竟然也下得了手。」
「听說公主出生的時候,天上出現七道彩虹,久久都不消散,表示她命中注定是王位的繼承人,那個皇後大概是嫉妒她的福分吧!」
「老板,這兩顆李子多少錢?」褐發深膚的年輕人把帽檐壓低,隨手挑了兩個李子。
「兩枚銅板。」水果攤老板看他一眼,回頭繼續跟老客人嚼舌根。「哼!當初國王娶那個皇後,我就發現城堡上籠罩著一層黑氣,她鐵定是個黑心的女人!」
「不好意思,老板,你們在說的白雪公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年輕人好奇地湊過來。
老板和中年婦人看他一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沒听說嗎?」
「這一路下來,大街小巷都在聊王室陰謀論,讓我也听出一點興趣來。」年輕人露出亮亮的白牙。
「我們的公主被害死了。」老板傷心地搖搖頭。「听說心髒被挖出來,被那個皇後拿去做成永保青春的巫藥。」
「什麼?」年輕人嚇了一大跳。「這也太殘忍了吧?」
「豈只公主。」中年婦人左右看看,壓低了嗓音說︰「連我們國王听說都是被她害死的。」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難道人民沒有任何反應嗎?大家都縱容那個皇後的惡形惡狀嗎?」年輕人憤慨地道。
「現在人民都仰仗舒密特公爵出來主持正義。如今國王和公主都不在了,也只有向來對皇室忠心耿耿的舒密特家族值得人民信任了。」水果攤老板嘆息。
「可是,皇後呢?她犯下這種滔天大罪,連民間都听說了,難道她自己一點都不擔心?」
老板和熟客互看一眼。
「她是皇後,現在全王國就她最大了。」
年輕人搔搔下巴。「可是,如果連人民都知道舒密特公爵已經向鄰國求救,她難道不會想趕快躲到安全的地方去?說不定皇後現在已經不在城堡里了呢!」老板和熟客又互看一眼,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唉,我是隨便講講的。真可惜了白雪公主那麼美麗善良的小泵娘啊……」年輕人聳聳肩。
「可不是嗎?」
在一陣嘆息聲中,三個人互相告別。
年輕人……凱雅挑了一條狹窄的巷子鑽進去,一陣污水和馬糞的惡臭味立刻飄來。
所以,國王失蹤,公主的心被挖出來,皇後依然躲在宮里,舒密特公爵正在向鄰國借兵是嗎?
嗯……這倒有趣。
她停在窄巷深處,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
「喂!你!」
驀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巷子口逼近,凱雅一轉頭,發現三名穿著紅衣制服的內宮侍衛一前一後,正朝著她走來。
「你!你叫什麼名字?」為首的紅衣侍衛停在她面前,另外兩個迅速從左右包抄,斷絕她的去路。
這條巷子本來就不寬,被他們一圍,她被逼到角落,有一戶窮人家打開門要出來,一發現是內宮侍衛在盤查路人,忙不迭縮回去,門砰一聲關上。
「我叫霍伊,我是從亞維王國過來的旅人,請問有什麼問題嗎?」她客氣地。
「你剛才和水果攤的老板在聊什麼?」紅衣侍衛依然面無表情。
「我只是听到他們在聊王室的八卦,湊過去問幾句而已,絕對沒有其他意思。」她雙眸一閃,微笑道。
為首的侍衛慢慢走近她。
凱雅後退一步,一把刀立刻抵住她的背心。
為首侍衛停在她身前。
忽地,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參差的牙齒。
「你以為你偽裝成這副模樣,我們就認不出來你嗎?」他壓低了嗓音說。
凱雅的呼吸一屏。
「我們早就知道你化裝成男人了,你以為你還能瞞多久?皇後……」
凱雅先發制人。
她旋身飛踢向右邊的紅衣侍衛,左肘往身後的左侍衛一撞。右侍衛飛快跳開,左侍衛連忙揮刀,但這一切不過是障眼法。
她沒有一個招式用到老,飛出去的右腳順勢勾回正前方,帶頭侍衛猝不及防,被她一腳踢中胸口。
「唔!」他抱著胸膛往旁邊踉蹌一步。
就是這一點空隙,已經足以讓凱雅從他身旁掠過。
人算不如天算,路邊另一扇門突然打開,一位正要出門的大胖婦人沒頭沒腦和她撞成一團。
「啊……」大胖婦人發出殺豬般的尖叫。凱雅被她坐在底下,差點喘不過氣來。「啊啊啊啊——」
大胖婦人七手八腳爬起來,連滾帶爬躲回自己的家里,砰!把門鎖上。
凱雅狼狽地滾了一身污水馬尿,一跳起身,刷刷兩柄憤怒的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背心一涼,第三把刀的寒氣直剌而來。
看來這次要買單了……
咻。
噗。
「唔!」
接著是重重的一聲︰「咚!」
凱雅閉上眼楮,一直等不到刺進背心的那一擊,終于,慢慢回頭。
咻,是一支箭射出的聲音。
噗,是箭穿進其中一名侍衛後心的聲音。
「唔」,是他捧著從前胸透出來的箭頭發出的驚噫。
咚,是他不敢置信垮下去的聲音。
站在所有人後方,持著彎弓而立的,是一把極端熟悉的大胡子。
「你這個人實在很不夠意思,要走連聲再見都不說。」大胡子底下白牙一閃。蓋林。
凱雅的心被一只無形的手揪住。
總是在她最艱難的時刻,他就會出現。
她試了一次沒有成功,又試了一次。
「我留了話給你。」
出乎意料,嗓音除了沙啞一些,還算平順。
扒林微微一笑。
然後,銳眸一閃。咻咻兩聲過去,另外兩名侍衛無聲無息地倒下。
***
「以一個女人而言,你非常的擅長打架。」
諾福鎮外,森林里,溪水旁,石頭上。
凱雅坐在前面那顆比較大的石頭,高壯魁梧的蓋林坐在後面比較小的石頭,手中一條布沾了下溪水,為她拭掉背心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