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警察來,那人早就跑得不見了。警察說沒有犯罪事實他們也不能干嘛。」
李女乃女乃生氣地說︰「我看他們那嘴臉,好像還以為是我們年紀大了胡思亂想,根本不相信有人在偷窺我們!」
「……」你能怪警察嗎?
如果說小偷要偷東西也就算了,但是這麼一棟成員平均年齡七十歲的老人公寓,哪個偷窺狂會有這麼大興致啊?
如果不是她搬進來,拉低了平均年齡的高度,基本上基準線會跳到七十五歲以上吧?
「那,好吧!」她抓亂已經很亂的頭發。「大家這陣子多小心!晚安,不,早安。」
必門,睡覺。
砰!一根拐杖卡在鐵門的縫縫里。
「將軍,您老還有話?」這次她的笑容就真的像狺狺露齒了。
陳老將軍森然看她一眼。
這就是搬進一棟都是老人公寓的壞處,因為整棟公寓里只有她一個年輕人,所以一有什麼疑難雜癥,這些老公公老婆婆就理所當然往她身上推。
一般來說,方茜希絕對是最不社會化、最沒有社交技巧、最不甩左鄰右舍雞鳴狗叫麻煩事的人,而且對自己的獨善其身完全不會有罪惡感,不過——這人里頭有方婆婆,她實在不能不賣婆婆面子。
「我看到那個人逃往哪里去了!」方婆婆依舊負責開口。
「哪里?」所有人的眼光全射往她身上去。
神情興奮的方婆婆遙遙往右邊一指。
「那里!」
所有人的眼光一起望過去。
好,這個時候該來介紹一下地形問題。
是這樣的,他們所在的這片山坡地,在民國六十年代蓋了一整片的五層樓雙並公寓,但是隨著時代變遷,都市更新計畫,許多老公寓漸漸賣給建商,改建成獨棟別墅或高樓大廈。
他們現在住的這一棟,每一戶都是她身前這幾位老人家當年買下來的,只有她這戶是方婆婆當年買了兩戶,其中一戶租給她。
是,方茜希姓方,方婆婆也姓方,因為方婆婆的丈夫是她的堂叔公,這也是她能用如此便宜的價格租到這間公寓的原因。
當然,原因之二是方茜希在搬進來之後才發現的,原來這間房子是個凶宅。
是這樣的,她住的五樓這戶原本是方婆婆的哥哥住的,那方老頭兒以前是做燒臘生意,在一樓有個店面,同時連著地下室,當時的燒臘爐子就是蓋在地下室里。
雖然說是地下室,但由于這整片地是山坡地的緣故,路面的段差讓他們拐個轉角,就是地下室的入口,所以這間地下室在房子的男一倒還有個直接對著路面的大門,做燒臘爐子通風非常良好。
方老頭退休之後,店面是收掉了,但燒烤設備一直放在地下室,有一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大概是想重溫一下自己的燒肉,結果就在大家發現方老頭到了地下室卻很久沒上來之後,下去一看才發現他已經倒在地上,心髒病突發死亡。
從此這間店面和地下室就這樣空著,再加上附近根本也沒什麼人煙,店面就變成方婆婆給大家堆東西的倉庫。
後來茜希陰錯陽差听見了這位遠房堂叔婆「有間公寓空著」,一樓還附店面和地下燒烤房,可以改造成她需要的燒窯室,房租又便宜得不象話,怎麼看都像是為她的陶瓷工作室天造地設,當場二話不說付了訂金租下來。
茜希怕嗎?
怕個頭!她天生鬼神不忌,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有這麼好康的事,她跪下謝天都來不及。
不過在搬進來這里之後,她就發現有個壞處︰她成了全公寓唯一的一個年輕人。
這群七、八十歲的老人家子女都在外發展,所以不管是哪戶的水管馬桶不通啦,鄰里公告看不懂啦,表格不會填啦,全到五樓找她這個年輕人。而看在方婆婆的份上,她實在也拉不下臉來不管。
所幸這一屋子老人都算好相處,大家住在一起,想想在人間頂多也就剩十幾年好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無論建商開出多少的價錢,大家都不為所動,一群老人繼續住在三十幾年的老公寓里,自在過著他們的生活。
他們的公寓在山坡地比較頂端的地方,往下看過去,整片都已經翻建成新穎的豪宅華廈。
這個地區就在台北市的市郊,新建成房子一坪都是七、八十萬起跳的,所以說是豪宅區真的不為過。也就他們這棟老公寓立在一堆新大樓的後方,看起來格外突兀。
方婆婆指的那個方向,就是在山坡中段的地方,那里是另一片新成屋,建商打著「單層獨戶大坪數豪宅」的廣告,三尸兩、三干萬還供不應求。
方茜希抬眼望向遠方一大片富麗堂皇的豪宅,再看看身後這棟三十年寒磣老公寓。
偷窺狂老兄,我想你現在應該也很嘔自己跑錯地方吧?她嘆氣。
「怎麼?你以為有錢人就沒有變態?」方婆婆被她一臉木然的神情打擊到。
「告訴你,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懂事,有錢人玩起花招來比我們小老百姓更變態兩百倍!」
「對對對,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以前我給那個蔡董事長開車的時候,就看過他們家——」
「曖,老玉,現在不忙著講古!眼前的問題可比你那些死人骨頭的故事更重要。」
「什麼死人骨頭?」
一堆老人又自己吵起來了。
啊——她好想睡覺啊!
「茜茜,這件事只能這麼解決了。」陳老將軍突然叉開口。
「沒錯沒錯。」
「什麼?怎麼解決?」她一個機靈。
「給你。」
突然之間,一個白色的巨大暗器當頭朝她飛過來。
她連忙敏捷的飛身一閃,反手一撥——
「……這是干什麼?」
她看著順勢接到自己手中的東西。
望遠鏡。
一支望遠鏡。
茜希傻眼。
而且還不是普通那種兩手拿著隨便看看的望遠鏡,而是有腳架,可以拿來做天文觀測的那種高級望遠鏡。
「楊女乃女乃,有話好說。」方茜希把望遠鏡推回去。「我的生日還沒到。」
那支沉重的望遠鏡又推回她懷里。
「這是我那死鬼老頭以前留下來的。」楊女乃女乃慎重地道。
「謝謝,這麼有紀念價值的東西,您務必要自己留著。」茜希謙虛地再推回去。
「你用!」望遠鏡又回到她懷里。
……她要用這種東西做什麼?
「茜茜?你用它來抓、變、態!」一群老人在她眼前一字排開,個個神情堅定。
「等一下,為什麼是我?」
「通常變態出沒的時間都是半夜或凌晨,正好是你醒著的時間,所以你最適合。」陳老將軍森然下令。
一股火從她心窩里往上竄。
「為什麼要我來做這種事?我每天光要燒陶顧窯都沒時間——」
「房租打八折。」
「——唔,好。」
方茜希,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她對天流淚。
沒辦法,對于一個有一餐沒一餐的無名陶藝家來說,半文錢都可以逼死英雄好漢。
「總之,你有事沒事就拿望遠鏡四處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士在我們的社區徘徊。」到底是一窩子女人中少數的男人家,陳老將軍對于他們居處的安全問題非常關切。
「先說在前頭,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工作室里,在樓上的時間不多,我只能盡力,但不保證一定能抓到什麼。」她丑話說在前頭。
「可以,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一群老人拍拍她肩膀,慨然地離去。
為什麼?為什麼有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但是,看在房租八折的份上,叫她賣身她也願意。
「煩!」
睡覺睡覺!
睡醒了。
肚子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