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德心里的一角抽離出來,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早該知道的。如果他是加那所敬重的亞里斯朋之子,加那不會動不動就罵他「雜種」、「賤種」,因為這等于侮辱了他的父親。
而薇塔夫人從來不願意踫觸他,即使勉強和他接近,冰冷的表情也說明了一切。
他早該知道的。這些人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這些年來,他究竟在做什麼?
他甚至讓他們傷害了他最愛的女人……
霍德慢慢地起身。
「賤種!你想怎樣?你想殺我嗎?來啊!來啊!我不信你敢!」加那破口大罵,唾沫四濺,罵到連嗓音都嘶啞,藉此來隱藏自己的恐懼。「你不要忘了,我手里還有你最想要的東西!你殺了我,就一輩子都得不到它了!炳哈!炳哈哈哈——」
曾經,「那樣東西」對他很重要,所以他願意隱忍一切暫時和加那周旋,但是一切都不再了。
他不再關心「它」的下落,甚至不再在意「它」最後會落到誰的手中,這一切都跟他沒關系了。
清算的時候到了。
霍德一步一步退回陰影里,森幽幽的冷語飄蕩在空氣里。
「我不會自己殺你。沒有必要弄髒我的手,我只要讓你嘗嘗我小時候曾嘗過的滋味就好。」
他的嗓音越飄越遠,到最後,變成一道飄浮在空氣間的絲線,尾端縛著加那抽緊的心髒。
「小時候,我逃過一劫,那你呢?」
然後,他的人和他的嗓音,徹底消失。
加那被鎖在地上,瞪大了眼,突然聞到一陣陣野生動物的腥氣——
「吼——」
幾道饑餓的身影和血紅的眼,猛然往地上無助的老人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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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嗎?」
阿比塞爾靜靜地環著女兒。
樂雅枕在父親的肩上,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阿比塞爾輕嘆口氣,撫著女兒滑順的頭發。
「幫我跟媽咪說再見,我不想她知道了又擔心。」
「嗯。」阿比塞爾模著她豐潤的秀發。
依偎半晌,她從父親懷中抬起頭,掛上一抹燦爛到讓太陽都為之失色的笑。
「爸爸,不要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我會盡快回來的。」
阿比塞爾微笑一下,模模女兒的臉頰。他最小的幼鷹,終于也展開了她自己的飛翔。
「去吧。」他把女兒往前一送。
樂雅走向等待中的私人飛機。站在登機梯的最頂端,她回頭對父親揮了揮手,阿比塞爾揮了回去。然後,她再不回頭地走進機艙內。
「小姐,起飛之前您需要一點飲料嗎?」隨機空服員立刻過來安頓她。
「請給我一杯花茶,謝謝。」
她在豪華的皮座椅坐下來,將椅背調整成最舒適的角度,再接過空服員送來的毛毯,輕輕蓋在身上。
機門關上,鎖緊。
飛機的引擎開始隆隆作響。
在等待空服員送來她的花茶時,她向後一躺,閉上眼假寐。
身體感覺到飛機開始移動的輕微震蕩,要起飛了。看來,她的花茶要等到升空之後才喝得到。
飛機在跑道上的速度加速,她睜開眼先把椅背升起來,待會兒在升空時,耳膜才不會太難受——
「喝!」
樂雅猛然彈坐起來,腿上的毯子都嚇得掉在地上。
「對不起,又嚇到你了。」
那個惡名昭彰的男人坐在對面,拿著酒杯對她一舉。
然後,飛機轟隆騰空,沖向不知名的遠方……
尾聲
媽咪︰
對不起,隔了兩年才寫信,你一定擔心死了吧。
我想,爸爸這兩年耳朵一定被你念到出油了。他那人對誰都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唯獨在媽咪面前永遠沒脾氣,所以我一定要幫他跟你說——一切是我自己願意的,媽咪不要再怪他了。
這封信是我這兩年來斷斷續續的生活片段,整理好之後寄給你,希望媽咪看了放心。
樂雅過得很好。樂雅沒事的。請大家不要為我擔心。
我想,就從那天我去法國的飛機上談起好了——
那天我一上機的時候,這個膽大包天的男人就在那里了。
飛機一起飛,我也跑不掉了,他就大大方方地現身,坐在我對面,第一句話就對我說︰「對不起,又嚇到你了。」
我怔了許久,終于接了一句︰「你做的任何事都不會讓我意外的。」
真是的,看那男人的表情竟然還挺得意的呢!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嘆了口氣問他。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天外丟來一句不相關的。
「你可以不用再擔心加那了。」
听見那個恐怖的名字,我的心里一緊。
媽咪,不瞞你,其實直到現在,我偶爾還會夢到霍德不在的那一晚,加那闖進房里把我帶走的情景。
我真的很怕他,真的。
雖然霍德曾經說過,他自己才是最壞的那個人,但是他和加那其實還是不同的。
加那就是我們課堂上教過的「完全沒有道德良知」的人。這種人最恐怖,因為你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他——除非他死亡。
還好他沒有霍德的心計,要不然他會更可怕。
我問霍德︰「為什麼?」
「我已經做了最好的處理。」霍德只是淡淡地道。
我沒有問他什麼是「最好的處理」,我只是心頭寒了一下,更深的,卻是如釋重負。
媽媽,我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聖人,我只知道這人永遠從我們的生命里消失了,這樣很好。
直到很久之後我回想起來,才發現這是我和他最後一次談到跟那個恐怖男人有關的話題,此後,這個名字不曾再出現在我的世界里。
我有點累的神情,問著霍德︰「你想要什麼呢?我們這樣糾糾纏纏的,難道你還不感覺厭煩嗎?」
他轉頭看著機窗外,好久好久都不說話。終于,他轉回來看著我說︰「你們家還欠我一條命。」
我只差沒跳起來。
「我們家哪里欠你什麼命?」我氣呼呼地問他。
「你們還欠了我一個父親。」他說。
「我們哪里欠了你你父親的命!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亞里斯朋沒有兒子,你不是他兒子!」
他說︰「那是你們自己講的,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我選擇不相信,所以,你們還是欠我一命。」
這男人竟然說這種話耶!氣死我了,媽咪,你能相信嗎?
我氣到躺回椅子上,眼楮閉起來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他竟然自己一個人在旁邊笑起來,然後說︰「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要了。你把他還給我,我就當作你們家不再欠我一條命。」
我驚得彈坐起來拚命瞪他。
這個男人接下來就完全不理我了,自顧自喝他的飲料,看他的雜志。
既然整架飛機都已經偷換成他的人,我也沒地方跑了。飛機一到法國,我就被他帶到某個秘密的地方去了。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懷孕的緣故,我整個人脾氣變得很差,而且很愛哭,連我都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我開始處處挑他毛病,想讓他日子跟我一樣難過。
媽咪,你別看,他這人脾氣大得很,如果是在以前,他早就大聲小聲地跟我吵了。
可是,好奇怪,霍德好像一夕之間轉性一樣。
無論我怎麼無理取鬧,他都不生氣。有時候我氣得急了,躲到房間里去哭,他會走進來,什麼話都不說,只是抱著我,任我怎麼罵他都不回話,只是很溫柔地抱著我。
這是另一個我不懂的霍德,他真的很讓人迷惑。
有一次聊到孩子的性別,他說我肚子里的應該是男孩,可是我想到媽咪以前說過,你懷兩個哥哥的時候都風平浪靜,獨獨懷到我,狀況特別多,整個人也特別不舒服。我現在就覺得不舒服到極點,所以我認為我肚子里的應該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