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別出聲。」他在她耳畔呢喃。
平藍點了點頭,他才把手移開。
她的氣息短促,「你跑來做什麼?」
突然,房尾的另一個黑影昭告著第二人的存在。
穆拉圖?他三更半夜把穆拉圖拉到她房間做什麼?
穆拉圖急急忙忙跑過來,蹲在床邊握住她的手。在他臉上的,是不會讓人誤認的驚恐。
出事了!火光般的直覺劈進她的心頭。
所有小鹿亂撞、情思飄渺全部從她的腦袋里蒸發!平藍立刻伸出手,穆拉圖如攀住扶木一樣的緊抓住她。
她翻開床單,兩腳踫觸到冰涼的地板,直覺一縮,還來不及問旁邊那個高大的男人究竟發生什麼事,他已經低聲囑咐,語氣里有一抹罕見的嚴苛。
「你們兩個待在這里,我馬上回來。」銀光一閃,他已經消失。
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是應該被關在房里嗎?他的手上還戴著手銬,那拉斯爾呢?為什麼穆拉圖也在這里?
她有一萬個問題,但穆拉圖緊緊靠在她身邊,整張臉嚇得發白,她只能專注地拍撫他。
突然間,一道黑影從窗戶外閃過去。
平藍直覺地把穆拉圖的腦袋壓低,拉著他快速潛行到牆角躲起來。無雲的夜空里,月光顯得格外明亮。
罷剛匆促的一眼,已經告訴她那人絕對不是義診團的人或西海,因為他穿著一身黑衣,而且,臉上蒙著一塊布。
這是她第二次在勒里西斯的深夜遇見蒙面人,而上一次的經驗並不怎麼愉悅。
平藍雙手發汗,和穆拉圖緊緊相牽。
接著,又一道黑影從他們窗外閃過去,可是她無法判斷這兩道影子是同一個人來回,或是兩個不同的人。
突然間,房門從外面打開。她和穆拉圖抱成一團,兩個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斑大的黑影閃入之後,在身後悄悄關門。
西海。她松了口氣。
老天!這男人是長了一雙貓的腳嗎?腳步無聲無息也就算了,他的腕上還戴著手銬,起碼有點金屬的叮鈴聲吧?
西海的利眸發現床邊沒人,迅速在黑暗中搜尋,立刻在窗邊的牆角下發現他們。緊繃的黑眸微微一松,他做了個手勢,要她和穆拉圖繼續待在原位。
平藍瞄見他背上多了一個隆起,後來發現那應該是個背袋。接著他從嘴里吐了一條銀芒在自己的手上,然後拿起來在手腕之間挑動一下,那副手銬莫名其妙就掉下來了。
原來這種東西從不曾禁錮得了他,他會戴著,只是因為他不反對而已。雖然情況不對,她還是想笑。
「走吧。」西海近乎無聲地道。
「可是其它的人……」
「他們要的不是其它人!」西海打斷她的話。「走!」
當他說「走」的時候,她以為西海是要帶著他們去鎮上求救。
她沒有想到,他說「走」就真的走,而且這一走足足走了幾十公里。
如果不是拖著她和穆拉圖,她相信西海自己一個人可以走得更遠。
到最後他們兩個人已經氣喘吁吁,落在他的身後好幾步。每一次他停下來讓他們休息,自己往回走一段去掩蓋行跡,他們兩個人都只能癱在地上,無力地喘息,灌著從他背包里帶出來的瓶裝水。
平藍不知道他到底要走到哪里,為什麼不帶他們去鎮上報警就好?
他們剛開始模黑走時,地上雖然沒有柏油,但隱隱約約可以看得出路的樣子,到最後越走越偏僻,連道路的形狀都不見了。極目望去只有陰暗的土地、冰涼的空氣,與淒冷的月光。
可是,涼爽宜人的溫度隨著太陽升起而迅速加溫,西海及時趕在正午之前找到一個岩石的凹處讓他們遮蔭。
兩個人一癱下來,她累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更別提問一個完整的問題了。
「吃吧。」西海從背包里拿出吐司面包、肉干和水,天知道那里面還裝了什麼。
她和穆拉圖無力地接過來,一開始因為疲憊過度,甚至無法下咽。等到面包的香氣侵入鼻觀之後,兩個人突然食欲大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西海身上依然穿著拓荒隊的藍襯衫和灰長褲,胸前與背後都印著汗漬,可是臉上鎮靜得彷佛這幾十公里對他來說只是一場早上的晨跑。他比他們早吃完,還有體力再走出去掩匿一段行跡。
「老天,這男人一定是超人……」她喃喃道。
等太陽西移一些,西海搖醒打盹的兩人。
「走吧,我們不能停留太久。」
「現在?」兩個人哀號一聲,認命地被他拖上路。
等到終于可以停下來時,太陽已經幾乎下山了。她猜西海一直帶著他們往北走,因為勒里西斯的北方鄰接地中海,氣候比較濕潤一些,植物也比較茂盛,而他們越走綠意就越多,到最後踏入一處稀薄的樹林里,與身後空曠的高原開始有了區隔。
「在這里等著,我去找點吃的。」西海把一罐水留給他們,然後消失在樹林里。
……這個男人真的從來不會累嗎?
平藍瞪著他消失的方向,無話可說。
其實她很擔心穆拉圖。她累一點沒關系,但穆拉圖的心肺功能天生就不好,這一路的勞累明顯對他帶來影響,他的臉頰蒼白,呼吸急促。幸好西海決定停下來,因為看穆拉圖的樣子是絕對不可能再行進了。
她環顧四望,他們才在林線的開端而已,任何人從高原經過!這是指,如果這種蠻荒之地還會有人經過的話——都能很輕易地看見他們。這絕對不會是西海滿意的棲身之處。于是平藍便明白,西海應該也看出來穆拉圖不適合再走下去,才只好停了下來。
「你先坐在這里休息一下,不要亂動,知道嗎?」平藍讓穆拉圖在一處樹干坐下。
「好。」穆拉圖臉色蒼白地說。
西海回來之後應該會生火,她是不會生火啦,但是幫忙收集枯枝沒有問題。
太陽越來越沉,天空依然清朗無雲,轉變成一整片橙紅色的布幕。偶爾一聲鷹嘯,白集銳利地切開紅幕,往遠方飛去。
收集好了枯枝之後,西海還是沒回來。穆拉圖已經閉上眼在打瞌睡,她一個人抱著膝坐在樹下,突然覺得有點可怕,好像整個人快被這片曠野吞噬一般。
憲章兩聲,一個強健的身形從樹影間鑽了出來。
「你終于回來了。」平藍松了一口氣。
「這麼想念我?」
「我只是肚子餓了。」很奇怪,他只是站在那里而已,被吞噬的感覺就消失了,內心里好像找到一個錨,將她安穩地固定在地球表面。
「做得好。」西海對那堆枯枝贊許地點點頭,晃了晃手上又肥又壯的死蛇。「晚餐馬上就好。」
慢著!平藍臉色如土。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
「沒錯,這就是今天的晚餐。」他已經先把蛇處理過了,整條看起來白慘慘的,實在恐怖到極點!
「白天的吐司面包呢?」她的臉色轉青。
「吃完了。」西海安撫地道︰「別怕,蛇肉吃起來和雞肉差不多。」
不管差多少,蛇就是蛇,不會因為吃起來像雞肉就變成雞!
她知道她不應該太不知感恩,可是……老天,蛇是世界上她第二怕的東西,第一名是蜘蛛!
平藍虛軟地轉開頭。「噢……」
西海從背包里拿出打火機,就著她收集來的枯枝生好火,再拿過他們沒喝完的水,把蛇肉稍微清洗一下,從口袋里掏出小刀,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後削尖幾根樹枝,把蛇肉串在火堆上烤。
她強迫自己的思緒從蛇肉上轉開,他就成了最好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