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她明白了,母親永遠不會承認她的存在!她的出生不是她的錯,卻是她必須背負一輩子的原罪。
從那一刻開始,石丹琪不再向母親拿錢。
石丹琪再也忍不住鼻酸,埋進他肩窩輕輕地啜泣起來。「我寧願她當初沒有把我生下來……」
她的淚燙痛了他的心。陳九瀚吻著她的發心,緊緊地抱著,搖晃著她,發誓從今開始要為她擋去一切風雨。
「妳也有媽媽。」州她吸了吸鼻頭,不解地抬眸望他,長長的睫毛尖端猶帶著晶瑩的淚珠。
他低聲地道︰「我媽媽。」
石丹琪一呆。
想一想,似乎是這樣沒錯……一直以來,最照顧她的長輩就是陳媽媽了,所有陳家兒女有的東西她一定也有一份。熱了寄水果,冷了添新衣,過年過節要陳九湘帶她回去吃大餐。
陳媽媽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呢?
是因為兒子吧……做母親的明白兒子的心事。
可是她其實沒有做什麼,私下甚至對陳九瀚很壞,連當他家教的時候都是放牛吃草。他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為什麼?」她慢慢從他懷中跪坐起來。
「我也覺得很奇怪,妳這人脾氣不好,又懦弱,又膽小,又假仙,人前一副乖乖牌的樣子,私底下恰北北」
「謝謝你呀!」石丹琪怒捶他一下。
陳九瀚低笑起來,抱著她輕松地印下一個吻。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他定定地望著她。「妳和我一樣寂寞。」
石丹琪霎時怔住。
寂寞?
是的,她是寂寞的,但他也是嗎?他有那麼好的家庭,那麼愛他的父母,一個粗魯但其實很關心他的姊姊,他什麼都有,為什麼會感到寂寞?
他不寂寞嗎?
他確實是寂寞的。
不管家里給他的愛多深,他在整個家里都是異數,父母愛他卻不了解他,所以他總是一個人在外徘徊。然後,有一天他們相遇了,兩個相似的,如此寂寞的靈魂。
是啊,他們本質竟是如此相像,為什麼她以前都沒發現呢?他們都孤傲難近,都踢踏獨行,只是她更擅長用甜美乖巧的假象做掩飾而已。強撐了二十二年的心牆,在這一刻出現裂縫。
為什麼以前不斷地推開他?是因為害怕吧!從他身上,她看見了自己的本質,孤高的姿態彷佛注定要孤獨一生。她不願意相信自己是這樣的人,所以想盡方法都不讓他靠近。
以前怎麼會這麼傻呢?其實,讓他靠近之後,她便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石丹琪輕輕嘆了一口氣,鑽回這個寬闊溫暖的懷抱里。
那,就這樣吧。
「就試試看吧。」一聲細微的低語鑽入他的耳里。
陳九瀚俊挺的臉龐沒有太多表情,心底卻開始在狂跳。
他懷中的人浮起一個模糊的微笑,「試試看,直到我們兩個人再也受不了對方為止。」
「不可能!」他陡然翻身將她壓倒在地墊上,灼烈而狂熱地吻遍她的臉龐。
「快起來,你要壓壞我了。」
「叫我的名字。」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屏住呼吸。
細白的俏顏羞紅了,她垂下長睫,不敢看他灼人的眼神。
「陳、陳九瀚。」
「九瀚!」
「……九瀚。」她兩頰的艷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滿足地嘆息一聲,「妳這個女人,讓我等了多久。」
「我不知道啊。」她無辜地道。
他吻著她的眼瞼。「妳堅持要來台北的時候,我好氣妳,為什麼就是不肯待在我身邊呢?後來我決定,既然妳不希罕我,我也不希罕妳,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忘了妳。考大學的時候,我故意選離台北最遠的一間大學。當時班上也有許多女孩子喜歡我,可是不管我怎麼看,感覺就是不對。她們沒有甜甜的笑容,笑起來眼楮里也沒有小惡魔……」
「我也沒有啊!」她悄聲抗議。
「妳有!妳都不知道妳笑起來小奸小惡的樣子有多可愛。」低沉的笑聲在他胸腔里共鳴。「後來我就知道了,如果真的忘得掉,即使在同一個城市都可以做到不在意,根本不需要躲到台灣的另一端。于是我決定不再抗拒了,立刻上來台北準備轉學考。」
「你是說,你要考轉學考的時候甚至沒有多少準備?」她不滿了。怎麼這個人真的念書像吃飯一樣呢?
陳九瀚瞇起陰陰的眼神。「沒想到這麼久沒見面了,妳看到我卻一副心無芥蒂的樣子,『這女人根本沒有反省嘛!』我在心里臭罵了一頓。」
「為什麼要我反省?受苦受難的人是我耶!」石丹琪抗議。
他輕哼一聲,亞心狠狠地吻了她一頓。
石丹琪擁著這個固執的人,從國二到大二,即使分離都不能讓他放棄,他真的比她勇敢好多好多!
充盈的心緒讓兩個人都全身滿漲,再也沒有人去想晚餐的事情。
陳九瀚吮著她的唇,在她的耳畔輕聲宣告
「既然跟了我,妳這輩子就跑不掉了。」
第八章
四年後
老天爺總是愛和人作對,今天整個下午都還有太陽,偏偏在下班前半個小時開始下雨。
淅淅落落的雨絲加深了晚秋的涼意。今年是暖冬,十一月底還不算太冷,但是對身子單薄的石丹琪而言,這樣的天氣已經是厚外套該出動的時節了。
她跟著下班的人潮涌出電梯,站在公司門口打量一下雨勢。
「丹琪,要不要一起回家?」平時都會和她一起搭捷運的同事走了過來「我今天晚上有事,妳先走吧。」她輕輕一笑。
「咦?要約會哦!」同事打趣她。
她有些靦覲的笑。「沒有啦,今天我男朋友退伍,有人幫他辦了一個聚餐,所以他待會兒要來接我一起去。」
「是誰這麼不解風情?退伍第一天就把人家的男朋友搶走。那我先走了,冊耕。」同事笑著和她作別。
九瀚是直接從火車站過來的,連家都還沒回,不曉得他那一袋行李怎麼辦?石丹琪往右邊張望,等著一個剃小平頭、背一大袋軍用行李袋的退伍阿兵哥出現。
「啊!」一雙鐵臂突然從後面簸住她。
她嚇了一跳,一轉身就在他堅實的懷抱里。
每次看到他,他都曬得更黑了……她莫名其妙地紅了臉,注意到四周下班的人潮不少人含笑注視他們,趕忙拍拍他的手臂要他放開。
真的好久好久沒見面了呢……
她看著站在自己下一階的高壯男人,白牙正映著黝黑的臉龐對她閃亮。
好想念他。
本來陳九瀚要申請替代役,但是她知道服役是男人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轉折點,以前不在意的時候,他要怎麼過日她都沒意見,可現在已經不再是不在意了,他……他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她便也希望他能經歷一次所有男人都會經歷的人生。
不過這人的運氣真是好,本來她還擔心,以他的個性在軍營里會不會得罪長官,被整得很慘,結果他的計算機專才讓他當了個「爽兵」
他一分發到部隊就掌管起所有的計算機和網絡設備,人家天天耗在操場上曬太陽,他在計算機房里吹冷氣。不過南部的太陽還是烈,一年半下來,他曬得跟黑炭一樣。
石丹琪模模他的臉,他的頭發又剃回國中時候那種短短的五分頭,可是那煥發的英姿,挺拔的身形,卻不是青澀的國中生可以比擬。
察覺到自己一直盯著他,石丹琪臉一紅,小聲地說︰「我們快遲到了。」
陳九瀚用饑渴的眼神吞噬她的每一寸嬌顏。哎,這里人太多了……真不該答應那幫朋友今天聚餐的,現在他只求有一間小小的安靜的房問,讓他可以好好地和她「獨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