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突然間,兩只斗雞找到了最奇特的相處方式。
直到現在琬琬才知道自己也有耍嘴皮子的潛力,每天研究新詞與他對抗變成她最新的樂趣。
那天她重返「故地」——先說好,她只是好心幫他把洗衣部送回來的襯衫拿回他房間放而已——結果看到了一個兩年前不在那里的擺設品。
那個石雕長寬高四十公分,算得上頗有分量,刻工走古拙路線,幾大筆刻劃出樸實的外型,只有人物的五官刻得較細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汪迎鎧本人。
石雕中的汪迎鎧兩手插在褲口袋里,狀似優閑,腳邊坐著一只大狗,正興奮地張口大叫。
他特別訂制了一個玻璃櫃擺放這座石雕,背景有一方白絹布拓印出三個粗獷的古篆,角落那細致的手工繡花,讓絹布和拓印都成一項藝術品。不過最讓琬琬吃驚的,是拓印下方的落款。
「符揚?那個現在國際間當紅的金石雕刻家,符揚?這個石雕印章一定花了你不少錢吧?」
「不用錢!」汪迎鎧很酷地說。
「不用錢?」她吃了一驚。「符揚以性情怪誕出名,有錢人捧著現金上門都不見得求得到一個作品,你沒錢就能弄到手?你沒有做什麼作奸犯科的事吧?」
「在妳心里我真的沒一處好,是吧?」汪迎鎧好氣又好笑。
琬琬臉一紅,辯解道︰「我只是好奇啊!」
「哼,我向那小子要一個破石頭,還要付什麼錢?沒叫他付我訂做這個玻璃櫃子的錢就算夠客氣了。」
「那印章上面刻的是什麼字?」
「我的名字。」
「那雕刻的部分為什麼是一個男人牽著一只狗狗,你很喜歡狗狗嗎?」這是她約第二個疑問。
至于這個部分,汪迎鎧就死都不肯回答了。
他絕對到死都不會告訴她,那個石雕部分也是他的名字——
一只狗汪汪叫,歡迎凱子進門。
汪,迎,鎧。
媽的,符揚這小子永遠狗嘴吐不出象牙。
「到底那個雕像是什麼意思啦!」這天兩人帶著小柊去逛百貨公司,琬琬還是纏著他問。
手術後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小柊已經可以下床走路,雖然需要終生服用抗排斥藥物,但現在的小柊已經如獲新生。
不過隨著她的病勢日益穩定,她們的歸期也近了,琬琬很鴕鳥地暫時不去想這件事。
「就一個男人牽著一只狗而已,還有什麼意思?」汪迎鎧牽著小柊走,不理她。
「一定不止!」
「汪叔叔,我們去看那個。」小佟興奮地指著一間卡通周邊商品專賣店。
從那天的唱歌之約後,小柊便很喜歡和汪迎鎧在一起,總要纏前纏後的和他說話。在她心里,汪迎鎧是她一直不曾擁有過的父親代替品。琬琬和鄭姊都明白小女孩的心思,可是又不忍心將她叫開。
不過,汪迎鎧從來沒有露出過不耐煩之色。只要小柊敲敲房門,無論他在做什麼,一定會停下來耐心地陪她說話。後來甚至會在吃飯時間「不經意」地出現,陪她們一起吃飯。
他的每一個新層面都讓琬琬迷惑不已。
「汪叔叔,那是什麼?」小女孩趴在玻璃櫥窗上,指著一個網狀的大吊袋。
「那個兩端綁在樹上可以當吊床,平時掛起來可以當置物袋,妳要不要進去看看?」汪迎鎧掏出薄薄的手機檢查一下剛傳來的簡訊,看完往口袋一塞,仍然一派優閑。
琬琬敏感地看他一眼。今天並非假日,應該是飯店有人急著找他回去。
「如果你很忙的話,我陪小柊就可以了,你先回去沒關系。」趁小女孩還在觀察滿屋子擺飾,她靠近汪迎鎧小聲咬耳朵。
汪迎鎧突然偏頭,差點貼上她的唇,琬琬臉一紅,連忙後退一些。
「放心,我有一個很能干的副總裁可以壓榨,平時沒事只要四處閑晃,當個公子就行了。」
琬琬用力瞪他一下。他明知道在小攙面前,她不會跟他斗嘴,還一副調侃人的死相。
汪迎鎧的眼神飄到她身後,突然一定。琬琬跟著回過頭。
「啊!」她一個箭步跳到他面前,一臉敵意地瞪著正迎面走過來的幾個青少年。
為首那一頭燦爛金發的少年見到他們,步伐不禁停下來。
艾倫•湯普森!
他怎麼還在拉斯維加斯?
看她小母雞似的保護神情,汪迎鎧深眸一閃,一抹似笑非笑的淺勾躍上唇角。
「咳!」艾倫突咳了一下。
「你在這里做什麼?」出乎她意料之外,汪迎鎧竟然先開口。
「今天下午學校有事停課半天,我和朋友來逛逛百貨公司。」更出乎她意外之外,艾倫竟然一臉被逮著的訕訕神情。
她的眼光在兩人身上移來移去,汪迎鎧忍不住敲她腦袋一記。
「別再看了,蠢得要命。」
艾倫突然哎喲一聲,一直背在後面的兩手猛力揮起來,一根點燃的香煙飄落地面。
汪迎鎧也沒說什麼,只是濃眉微微一挑,艾倫卻像被電到一般,彈了起來。
「那個……咳,那是我朋友的,他去上廁所,咳,我幫他拿一下而已。」眼看情況不對,少年連忙掰了個理由。「我還要回去寫報告,再見。」
一群少年匆匆逃逸。
琬琬莫名其妙之至。
「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怕你?」這和兩年前在她面前喊打喊殺的男孩也差太多了吧?
「大概是怕我去跟他老爸告狀吧。」他回頭招呼小女孩。「小柊,妳要不要進去逛?不進去的話我們要走了。」
「不要,我有點困了。」小柊看完剛才那頓熱鬧,反而對店里面花花綠綠的東西失去興趣。
「困了就回家吧!」汪迎鎧閑散地任她牽住自己的手,慢慢走開。
「擔心你跟他父親告狀?」琬琬驚疑不定地追上來。
「嗯哼。」
「你跟他父親還有聯絡嗎?」
「也算不上聯絡,偶爾會見到面而已。」
「見到面?他他、他干嘛跟你見面?」她每次一吃驚過度就開始結巴。
「沒辦法,我們工作的地方很近,難免會狹路相逢一下。」
「湯普森先生現在在哪里工作?」
「拉斯維加斯。」
「他也到拉斯維加斯來工作了?」琬琬驚叫。「他的辦公室在哪里?」
「很近。」
「多近?」
「非常近。」
「到底是多近?」
「听說就在我的樓下。」他悠然走開。
琬琬愣在原地,作聲不得。
他的樓下,就是玻璃迷宮副總裁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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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琬展現前所未有的毅力,連泡在圖書館三天,將她離開之後拉斯維加斯的重大新聞全看過一次,終于拼湊出完整的發展。
——情節逆轉,嗑藥影片男主角並非湯普森。
——知情人士透露︰「那段時間,湯普森在醫院陪重病的父親。」
——玻璃迷宮總裁汪迎皚對謠言表示遺憾,相信湯普森為人。
——汪迎鎧聘請湯普森為副總裁,以行動表示支持。
——W.H.湯普森走馬上任,成為玻璃迷宮新任副總裁。
——舉家搬遷至賭城,「想在這里有一個新的開始。」
——嗑藥影片男士角現身,原來是退休男星。
接著,湯普森挽著妻子出席慈善晚會的照片、玻璃迷宮正副總裁在國際飯店節的會場交頭接耳,過從甚密的照片一一從剪報里跳出來。
他做到了。
汪迎鎧把他當初一手推入深淵的家庭重新推回正軌,正如他對班尼所做的一樣。
琬琬驚得呆了,心頭一團混亂。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說,他會不惜一切毀掉想取代他的人嗎?他不是說,對敵人心慈就是對自己手軟嗎?為什麼最後他卻違反了自己的原則,將這些他一一打下去的人又提攜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