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琬,他的父親和我是敵對的立場。」他仍然是柔和地與她說話。
「不,他父親和你不是敵對的立場。他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高階主管而已,即使將來任何人聘他來當玻璃迷宮的執行總裁,他也只是听命行事。」
「琬琬,商場上太多灰色地帶,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保護我自己;如果我不保護自己的話,今天在電視上被打成過街老鼠的人就是我了,妳寧可看見這樣的結果嗎?」
她神色恍惚地走到沙發前坐下來。
「你可以因為任何人擋住你的財路而移除他,但是W.H.湯普森不是那個真正擋你路的人,玻璃迷宮的董事會才是;你傷害了湯普森,他們仍然可以另外找一個人來,那你把矛頭對準湯普森的用意何在呢?」
「琬琬,我必須讓他們明白我的立場,我不打算不戰而降!」汪迎鎧握住她的手。
「所以你就拿湯普森開刀?」她看著他。「阿鎧,他不是一個白紙黑字的名字而已,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有妻有子的男人;因為你的一時之想,他變成一只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的妻子想離開他,兒子在學校受到恥笑,甚至想要殺你報仇,連他自己都有輕生的想法。」
「一個會隨易放棄自己生命的人,我並不認為自己對他有責任。」除了對她以外,汪迎鎧對任何人的心腸都很硬。
「我知道在商場上,打擊對手無所不用其極,但是他的家人是無辜的……」琬琬抽回自己的手。
「琬琬,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與壞人,很多人是站在中間的灰色地帶,我就是知道妳一定無法了解,所以才沒有把這一切告訴妳。」
「你常說我天真,或許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在我的世界里,一個認真工作的好人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一個好丈夫、好爸爸也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她直直地看著他。「請你老實回答我,班尼被米高梅開除的事,和你也有關系嗎?」
汪迎鎧頓了一下,這種事沒有什麼好瞞藏的。
「嗯。」
「為什麼?」
「他對妳有非分的念頭。」他簡單地說。
「所以你就害他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像害湯普森一樣嗎?如果哪一天,我做了什麼惹你不開心的事,你是不是也要這樣對付我呢?」
「琬琬,我永遠不會傷害妳的,妳應該明白這一點。」他柔聲道。
「但是,你已經傷害我了啊。」她傷心地說。
「琬琬……」
「你以為,只要對我一個人好就夠了,但這是不夠的。婚姻不只是這麼簡單而已,它還包括了信任和忠誠。」
「我說過了,如果是應酬的事,妳不喜歡,我不再去就是了。」他煩躁地理一下頭發。
「其實無論哪一件事都只證明了一點︰我們的觀念差太多了。很多你以為不重要的事,我會在乎,而我覺得重要的事情,你就是無法明白它的意義。」她淒然說。「我曾經以為日子這樣過下去也沒有什麼差別,但是,我錯了,它確實是有差別的。」
「琬琬……」他還想再說什麼。
那剔透如水晶般的雙眸,如今盈滿迷蒙淚水,再也無法恢復以往澄澈清明。
「對不起,阿鎧,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了。在我的心里,你已經不干淨了!」
第七章
兩年後台北淡水
「小皮球,香蕉油,滿地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黃昏秋陽灑在路旁的小空地上,幾個小朋友甩著跳繩,讓同伴一蹦一跳的穿梭。
旁邊的籃球區,五、六個青少年分成兩團玩斗牛,微風輕柔拭去他們額上的熱汗,旺盛的生命力源源不絕從每個小孩的身上迸散而出。
「小柊,妳走得動嗎?要不要阿姨背?」琬琬牽著一只瘦弱的小手,慢慢從空地邊緣走過。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小女孩的音量與她的身型一樣微弱。
走離空地之前,小女孩以羨慕的眼神看著奔跑的小朋友們,這是她短短七年的生命以來最渴盼做到的事,卻極有可能永遠不能夠了。
琬琬感覺到她的視線,心頭一酸,手用力握緊。
她是在兩年前認識小柊母女的,當時她在一家五星級飯店服務,小柊的媽媽牽著她一起來用歐式自助餐。
琬琬一眼就被這女孩吸引住。
她整個人看起來虛弱無力,只能靜靜地坐在位子上,等母親為她取來各式各樣的糕點,然後她也不能吃太多,每樣頂多含一小口而已。然而,從頭到尾,她的眼中都有著不熄滅的求生意志。
後來琬琬才知道,小柊有先天性的肝髒代謝異常,從小便經常不明昏厥,看過各大醫院、吃過多少偏方都沒有效果。如今小柊已經七歲了,她的肝髒功能越來越衰竭,眼看只剩下換肝一途。
可是,小柊屬于RH陰性的少數血型,人口本來就少的親戚中沒有人比對是相符的,和她同血型的父親和爺爺又都已經不在了。礙于台灣法規,五親等之外就算有人比對相符也不能捐贈,所以只有走尸肝捐贈一途,但目前為止也都是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人知道,這個小小人兒究竟還能等多少時間……
琬琬挽著她的手,又緊了一緊。
「我們回來了。」琬琬打開鄭家大門,輕快地喊。
客廳里,幾位里長、鄰居及鎮上的重要人物聚集在一起,和鄭美慧交談著。
「妳們回來了?琬琬,謝謝妳陪小柊出去散步。」鄭美慧發現女兒回來了,連忙收去苦楚的神情,換上滿臉笑。「現在才四點多而已,小柊要不要去睡個午覺,晚一點媽媽叫妳起來吃飯。」
小女孩很乖巧,知道大人在討論的是她的生命,輕輕點一下頭。
「那我帶小柊去睡覺好了,大家慢慢聊。」琬琬對大家點點頭,牽著小女孩進房。
在床上安頓好,小柊靜靜看著她最喜歡的琬琬阿姨。
無論什麼時候看到琬琬阿姨,她永遠是那麼親切樂觀,嬌小的身材、圓圓的眼楮和臉蛋看起來十分可愛,一點都不像二十七歲的大人。可是小柊知道,如果她說出來,琬琬阿姨一定又會搖搖手指,晃晃腦後的馬尾巴告訴她︰「阿姨可是跑過很多地方,做過很多事的哦!」
「阿姨,如果有醫生肯幫我開刀的話,我就可以上學和打球了嗎?」小小人兒期盼地望著她。
「當然。」蕭琬琬溫柔地撫著她的發。
小攙的病歷已經送到國際兒童器官移植組織去比對,希望能早一步找到和她相符的捐贈者。
「阿姨,到美國治病是不是很貴?阿媽說,如果他們最後找到美國醫院要幫我開刀,我們家里一定沒有錢的。」
自從爸爸在她兩歲那年車禍死掉之後,家里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工作,還要給她治病,還要照顧阿媽,小柊小小年紀已經品嘗到現實的艱辛了。
「小柊不必擔心這個,阿姨一定會想辦法讓妳把病治好。」她輕揉小女孩的頭頂心。
等小女孩入睡,琬琬回到客廳,大家都已經離開了。鄭美慧坐在原位,盯著窗外的景致發呆,女乃女乃也安靜地坐在客廳一角,滿足皺紋的臉龐有著認天知命的神色。
「鄭姊。」琬琬輕喚。
鄭美慧立刻回過神。
「鄭姊,昨天小柊去檢查回來,醫生怎麼說?」琬琬在她對面的空位坐下來。
「醫生說,現在除了換肝已經沒有其他的方法了。」鄭美慧扯一下嘴角。「如果用活體捐贈,小柊五親等以內的親戚都檢查過了,沒有一個人和她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