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再沒人拿自己的好運開玩笑,所以孫見善的隱私受到保護的程度,簡直可比瀕臨絕種動物。
「喂,年輕人,你在那里探頭探腦做什麼?」一位摘野菜的本地婦人經過,對他皺眉。
「里面的人訂了素食便當,我是來送貨的,可是我找半天找不到大門。」外送小弟連忙舉了舉熱食袋。
「大門在側面那邊,你一定是新來的喔!」婦人的臉色稍緩。「年輕人不要學那些記者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孫先生對我們鄰居都很好,所以我們最討厭那些記者沒事來偷拍他。」
「我不是來偷拍的啦!」找到大門了,外送小弟松了口氣。「阿姨,謝謝你,我去送便當了。」
如願趴在二樓的書房窗台上,興致盎然地看著在門外亂轉的男孩。
「哇!」探頭過度,突然往下栽。
一雙大手及時將她撈進懷里,手的主人無可奈何地對她嘆氣。
「終有一天你會摔斷脖子,到時候看我救不救你!」
「神仙才不會摔斷脖子呢!再說,等人家摔斷脖子你才來救人,也來不及啦。」如願吐吐舌頭,讓他抱著自己坐回躺椅上。
每次孫見善一沉迷于紫微卜佔的書就會忘了時間,于是她自己找個舒服的姿勢,枕著他的大腿望著天上的浮雲。
「孫先生,你們叫的便當送來了。」負責打掃的阿金嫂幫他們把便當提進來。
「謝謝。」孫見善眼楮仍然盯著書,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梳著她的發。
如願是很想爬起來吃水果沙拉啦!可是這樣躺著被他按摩頭皮的感覺好舒服喔。她轉個身舒了口長氣,繼續睡覺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撫她的臉頰。
「如願,不要再睡了,起來吃東西。」
她咕噥一聲,臉埋進他的牛仔褲里。
「快點醒一醒!再放下去,沙拉醬都出水了。」
溫暖的長指拂開她頰旁的發絲。
看這只賴皮蟲的樣子是不打算自己起來了,孫見善又發出她很熟悉的嘆氣聲,干脆抱著她坐直,讓她舒服地躺在自己的懷里,他一口她一口地喂了起來。
這十年來,有許多事變了,也有許多事沒變。會一頭鑽進紫微的世界里,連孫見善自己也很意外。
十年前他靠著如願的幫助賺外快時,某一次終于引起一個客人的強烈好奇。
「你是天眼通,還是能通靈?為何你什麼道具都沒用,連指頭也不掐一掐就能知道我這麼多事?你到底是怎麼算出來的?」那個客人不管他如何冷嘲熱諷、惡言相向,就是非問出一個答案不可。
他以前不是沒有遇過管太多閑事的客人,卻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比他固執的家伙。這下子不只烈女怕纏郎,烈男也怕!
孫見善只好挑了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帶著如願匆匆搬走。
後來他觀察了坊間的算命攤,終于有一點心得。
大部分的算命師父若不是排命盤,就是用一堆龜殼、米卦的道具;而那些不用道具,自稱會通靈的家伙,起碼也會擺幾尊佛像裝裝樣子。
只有他,兩袖清風,低著頭等候片刻就能論命,難怪會啟人疑竇。
「走,我們去買幾本紫微斗數的書。」一日他拉著如願上書店去。
「買這些東西我又用不上。」如願奇怪道,但還是愛湊熱鬧地跟去了。
「這不是給你用的,是給我用的。」
「你?看書?看紫微斗數的書?」她很不給面子地笑得前仰後合。
「閉嘴!」孫見善面紅耳赤。不過說真的,打從十八歲開始,他還真沒踫過幾本書。「我只是想背幾句術語,做做樣子唬人,免得將來又被那些無聊人士追著問我用什麼算的,煩也煩死了。」
「嘻嘻嘻,孫見善要看書,真是有意思。」她一路跟在後頭吃吃笑。
罷開始他真的打算惡補幾句「流年八字」、「命宮身宮」的鬼話就好,誰知看完第一本的「紫微初探」,不禁看出興趣來。
一直以來,他以為所謂「算命」不過是一種騙術,拿八卦和龜殼搖一搖,假裝通了天理,再信口胡諸一些信徒想听的話,就交代過去了。可是念了幾本跟紫微有關的書之後,他始知紫微斗數之博大精深。
它融合了五行、天文、機率、玄學、自然法則等等哲學,不是他泛泛之輩可以斷言的。
于是接下來幾年,他如井底之蛙初觀天地之廣,埋首苦讀,再旁征博引,搭配易經卜卦等等學問,漸漸融會貫通。
坊間的命理師父,無論對自己的功力再有自信,只要事情未真正發生,他們就無法百分之百肯定自己一定是準的,但是他沒有這層限制。
當他解好某個人的命盤之後,只要請如願也觀測一番,再與他自己算出來的結果印證,馬上就能知道自己算得到底準不準。如果不準,他便再一步步回溯,推敲是否哪個卦象解錯了,哪個宮位看走了眼,哪些星互相對照而他沒有算出。
想不到他天生對這方面的領悟力極強,不出幾年已經準了五、六成,而這差不多是人間的高手等級了。
可是孫見善並不因此感到滿足,大概修行到第五年時,他遇上了一個瓶頸,百般難以突破;他閉關苦思數月,有一天突然有所領悟,豁然開朗。
經此一役他功力大進,對于一般人的流年運數已可推出十之七八,隱隱然為凡間第一人。從此,他不再需要依靠如願,憑著自己的能力就能讓上門求問的客人心服口服。
這是他的男性尊嚴!
他想成為那個能讓她依賴的男人,而不是依賴她的人。他要給她一個安全自在的、不受人打擾的生活。
選在深坑定居,就是因為它一來夠偏遠,除非自己開車的游客,否則大眾運輸系統不容易來到此處,二來它是風景區,鎮上每天充滿陌生游客,不會有人對突然多出來的兩個陌生人感到好奇。
他也學到敦親睦鄰的重要性。只要是深坑本地人來找他,他一律只收薄酬。于是大家很高興地方上有這麼一個神秘、不太親切、但待人客氣的命理名家,沒事就會幫他趕偷拍者,而他則獲得自己想要的安寧。
「你怎麼不吃?」如願吃水果沙拉吃得心滿意足,卻發現他沒動幾筷。
「你自己快吃吧!別被我吃完了,又在哪里嘰嘰呱呱的。」孫見善輕吻她發心一下,拿起碗筷慢慢進食。
「又親人。」如願模模自己頭頂,咕噥一聲。
他第一次親她的時候,她對這個動作不是很了解。
「孫見善,你用嘴巴踫我的臉做什麼?」
他只是看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其實,直到現在她也還是不懂他干嘛這麼做。不過,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很舒眼,他大腿的高度躺起來又剛剛好,所以她也漸漸接受和他肢體相親的動作。
他還是喜歡穿半仔褲和襯衫,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典型的命理專家,所以很多客人一開始都不知道他就是他們要找的「孫老師」。
他身子骨也長了點肉出來,終于有點壯碩的樣子,而不是以前瘦巴巴、營養不良的難民相。那頭隨便它長的亂發開始懂得修剪,微長的眼眸也和緩許多,不像以前那麼尖銳。
事實上,如願以凡間的審美觀來看她現任主子,突然發現——
「孫見善,其實你長得滿帥的嘛!」
他嗆了一下。「你……你干嘛說這個?」
「因為我也是突然想到啊!」如願歪著頭打量他。「嗯,勉強看看你也是高大健碩,英俊多金,沉默神秘,總之就是凡人女子理想中的白馬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