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小的身影來到體育館轉角處,遠遠就听到幾個男生在談笑。
「下個星期要參加法國的一個國際兒童繪畫比賽,我還差一幅人物沒畫好。」符揚優閑的語調終于響起。
成萸心頭一跳,盯著手中的畫筆盒子,又蘑菇起來。
才在符家生活一個暑假她就知道了──符揚絕對是百分之百的土霸王。
他的「蠻」和她堂哥的「橫」是不同的典型,但是同樣讓她感到畏懼。他的個性喜怒無常之至,心情好的時候對妹妹很好,跟大人講話也都有問有答;一旦心情不好,立刻把自己鎖在房間或畫室里大半天,連父母親來敲門也不理!可是大人從來不會責罵他。
成萸就是不懂為什麼符伯伯要寵他寵成這副模樣。
她腦子里還記得他惡狠狠地對她吼著,她是他的「小奴隸」!他平常看見成家兄妹倆,真的就是一副高傲得不得了的表情。平時雖然不會主動來招惹,可是已經引得成渤起警覺心,私底下來叮嚀她不要太常和符揚有接觸。
她也不想啊,可是……可是她不去惹他,符揚卻會來惹自己啊!
他這個人真的很小人!他平時只要一看見她,就顯出非常厭惡的表情,讓有心好好融入符家的她好傷心。偶爾他們兩個要是在走廊或屋子里錯身而過,他會故意用只有她听得到的聲音,咒罵她「小乞丐」、「吃白食的」、「拖油瓶」、「總有一天把妳趕出去」;有時候趁大人沒注意到的時候,更會故意推倒她或絆倒她,造成她好象一天到晚都在跌倒撞到東西,機率高到讓符伯母都叫她走路要小心一點。
成萸不是沒想過告訴哥哥,可是、可是她怕哥哥會跑去找符揚理論,以符伯母那麼疼兒子的情況來看,鬧開來一定是袒護符揚的,說不定真的把他們趕出去。
小人兒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正午的陽光極其毒烈,已經把她曬得有些發昏了。她的皮膚很敏感,很容易曬傷月兌皮,以前即使大熱天出門,哥哥和爸爸都會要她套一件薄外套在身上。
爸爸……爸爸已經不在了……成萸眼淚又想掉下來。
「那是什麼聲音?」一個男生的聲音才問起,不一會兒,一顆腦袋已經歪過來,看到她,「咦?那里有一個女生在哭耶!」
另外三個男孩全部好奇起來,一齊轉過來看。
蚌頭最高的那個是符揚,一認出是她,神情馬上變得冷淡高傲。
符揚小小年紀已經展露出符伯伯那一脈的高大根底,他手長腳長,發育得很快,臉孔則是偏向符伯母那一系的細長型,看起來充滿貴氣。他只長骨頭不長肉的模樣只讓成萸覺得像猴子,可是她的同班同學偏偏認為「符瑤的哥哥」長得很帥、很好看。
一個小惡魔,怎麼可能會很帥很好看呢?
「小乞丐,妳躲在那里偷听什麼?」符揚從園圃的鐵欄桿上跳下來,怒氣沖沖地走過來,「妳拿的那是什麼?我的畫筆?誰教妳去偷我的畫筆的?欠揍!快給我!」
「我、我沒有偷……」成萸看他一副脅迫人的樣子,嚇得倒退好幾步。
「符揚,她是誰啊?」其中一個叫汪迎鎧的死黨還沒遇見過她,所以不認識。
「她和她哥哥是乞丐,來我家吃白飯的!」他輕蔑地道。
「我、我們才不是乞丐……」她小聲反駁。
「還敢頂嘴?妳找死啊!把東西給我!」
這時候靠過去一定不是被踢就是被推倒,成萸才不肯過去。
「我看她長得不像乞丐啊,乞丐不是都髒髒臭臭的嗎?」另一個男生湊過來探頭探腦。「她長得還滿可愛的嘛,不會是你爸爸在外面偷生的吧?」
幾個男生吃吃笑了起來。
符揚給每個人一個大白眼。
「可愛個屁,就算不是乞丐,也是小奴婢!」
「那就是童養媳?」汪迎鎧向同伴擠眉弄眼的。「人家童養媳都是收來當兒媳婦的耶!符揚,這麼說來,她不是你未來的老婆嗎?」
「什麼?符揚已經有老婆了,哈哈哈哈──」另外兩個小男生轟然爆笑出來。
「放屁!想當我老婆,憑她也配?」符揚惱羞成怒,轉頭將一腔怒火全發在她身上。「喂!妳這個寄人籬下的小奴隸最好別打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主意,否則我早早就把妳攆出我家,讓妳在外面當個討飯的乞丐,一輩子被人吐口水瞧不起,听到沒有?」
「我、我也不要嫁給你!」泥人也有土性子,成萸一天到晚被他欺負,早就累積了一肚子怨氣。
「噗──哈哈哈哈哈,你們听到沒有?她不要符揚耶!符揚你被拋棄了,哈哈哈哈──」
「符揚好可憐,現在就被老婆拋棄了,以後娶不到老婆了,哈哈哈哈哈哈──」幾個小男生笑得東倒西歪。
心高氣傲的符揚幾時受過這種恥辱?
他猛然沖過來,用力推倒她,朝她的大腿重重踹一腳下去。
「快滾開,小奴隸!」
「噢!」她痛苦地哭叫。
符揚呸地吐了口口水,恨恨地走回同伴身邊。
他為什麼要打她呢?她又沒有做錯什麼?她只是好心來替他送畫筆的啊!成萸嗚嗚咽咽地縮成一團小蝦米。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打她?大伯要打她,伯母要打她,堂哥要打她,好不容易以為來到一個天堂般的新家,連天堂里都有惡魔要打她。全世界只有爸爸和哥哥對她好,可是爸爸死了,她的委屈不敢跟哥哥說……
「哎喲,符揚,你怎麼打老婆啊?」
「小心老婆被打跑了,以後你就要當『羅漢腳』了!」朋友繼續在鬧他。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另一個人還故意大聲唱著結婚進行曲。
「閉嘴啦你們!」符揚快翻臉了。
一陣強烈的憤恨涌上心田。不!她不要再被欺負了!如果沒有人能保護她的話,那麼她就要保護自己!
成萸猛然跳起來,拿起畫筆盒子重重丟向符揚背後。
符揚吃了一驚,火速轉過來。
「妳丟我?」他看看散了一地的畫筆,不敢置信地抬頭。「妳敢丟我?妳找死了妳!傍我過來!」
成萸的心跳幾乎停止,看他大聲咆哮地攻過來,她魂飛天外,掉頭就跑。
「妳給我站住,听到沒有?妳敢不听我的話,被我抓到我揍死妳!」符揚在她身後狂吼。
呼、呼、呼──她一跳狂奔,可是人矮腿短,根本跑不過比她年長的符揚。
耳中听到背後的腳步聲越追越近,她拐個彎跑進右邊的棒球場。
「站住!傍我停下來!」符揚邊吼邊追,幾個男生興高采烈地跟上來看熱鬧。
她堪堪閃過一根低矮的樹叢,背後的領子突然緊了一下。
符揚追上來了!
他會打死她的!他一定會打死她的!所有幼時被虐打的經歷全數回到心頭,她恐懼地全身發抖。越生氣的人下手就越重,而符揚氣成這樣,絕對不會讓她好過。
「被我抓到了吧!死小表,臭小表,竟然敢不听我的話!」符揚用力揪住她領口。
成萸腳邊絆到一根有人忘了收起的棒球棒。她不及細想,矮身撿起來,沒頭沒腦地揮棒用力亂打一通。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她狂亂地大喊,已經分不清自己打的是誰。
是符揚?是伯父?是伯母?還是堂哥?她只知道不斷地揮著,打著,打退所有想施加暴力在她身上的惡魔。
「噢──」符揚痛叫一聲,陡然抱著手蹲了下來。
同伴一看,這下子事情鬧大了。
「符揚,符揚你怎樣?要不要緊?」
「我的手……」符揚痛苦地緊緊握著右腕,有三根手指已經痛得彎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