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深的吸氣。
吐氣。
吸氣。
吐氣。
……不行,再來一次。
吸氣。
吐氣。
嗯,好多了。再來一次。
吸氣。吐--
「咳咳咳咳咳咳--」氣哽住了。
坐在走道間的女孩用力咳了起來,月白色的耳殼漲成了粉紅色。但是只要瞄一眼她眸中極力壓抑的怒火……啊,或許她漲紅的俏臉,不全然是因為咳嗽的關系。
銳恩覺得自己簡直像個變態,而且是最下流的、下課時間偷躲在牆角窺伺和埋伏年輕少女的那種變態。
然而,他阻止不了自己,煙灰色的眸子近乎著迷地膠著在窺伺孔前。
他趴在門後面,觀察走廊上的東方少女,已經快半個小時了。
他知道這個少女在等誰,應該是等他對門那個東方男人,安可仰。
安可仰是個來自台灣的研究生,即使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都是個極具吸引力的年輕男子。
他俊帥瀟灑,熱情大方,完全沒有東方留學生常見的那種閉塞。他也不像其他國際學生,只喜歡和自己同國家的人混在一起。
安可仰是個天生的發光體,到哪里都吃得開,前陣子甚至在城里極有名的一個極限運動場上,以幾個滑板特技大大露了臉。
銳恩與他差不多時間搬進這棟研究生宿舍,目前看過上門來找安可仰的女孩,不僅為數眾多,還沒有幾個是重復的。
當然,這不表示銳恩有監視鄰居的習慣。他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哪裹還管得到那些以留學做為玩樂借口的富家公子哥兒呢?
他跟安可仰也沒有多大交情,只是他們兩人偶爾外出之前,會互相留鑰匙在彼此手中,麻煩對方幫忙收一下包裹或快遞之類的,久而久之也培養出一種「很陌生」的熟悉感。
窺伺孔外,那個東方少女來來回回地踱步起來。
「還不回來?」她惱怒地咕噥著。
銳恩听不懂她的語言,但是從她越來越焦躁的姿態,他可以想見,安可仰回來之後,走廊上必定會有一場戰爭。
現在只希望安回來時是獨自一人,旁邊沒牽著西塔姊妹會那個豐滿性感的褐發會長。
啊,不,銳恩猛然想起,安絕對不可能是「獨自」回來的。
他已經結婚有小孩了,放棄吧!女孩!放棄吧!心里有一道聲音默默向走廊上的女孩呼喚。
回頭看看我吧!
但是,即使女孩回頭,也只會看到另一扇緊閉的門而已。銳恩沮喪地黏在門板
從來不知道「一見鐘情」這種蠢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它就是出現了。更愚蠢的是,這個所謂的「一見」還只是他單方面看見人家而已,對方甚至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噢!可惡!」女孩恨恨地盤腿坐在安可仰門口。即使是稍嫌粗魯的舉動,由她做起來都充滿可愛的感覺。
啊,她一坐下去,就月兌離窺伺孔的可見範圍了。
銳恩呆在門後,一時不曉得接下來該怎麼做。
即使只看了她半小時,他的大腦已經自動將她的一切銘印下來。
他猜她極年輕,大概十八、九歲,但也有可能二十一、二歲,東方女性本來就不顯老,確切年齡很難說。
她身材很高,起碼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比自己還矮個二十公分左右。她的臉龐極端細致姣好,讓他聯想到年輕時的奧黛莉赫本。她的眉毛如柳葉般輕巧地畫在容顏上,兩只杏仁形的貓眼晶亮深邃。挺直修長的鼻梁,更襯出櫻唇優美的形狀。
她的皮膚是一種女乃油般的乳白,從下顎、頸項滑到香肩的那道弧度,是他見過最美麗的一道線條。
她的黑發打了一點層次,俏麗地鋪散在形狀完美的頭顱上,微帶一點自然卷。
身材非常縴瘦,卻瘦不露骨,敏捷的動作也表示她不是那種為了維持身材而把自己餓得奄奄一息的女孩。
噢,不,絕對不是!她臉頰的紅潤光澤,與眸中充滿生機的瑩亮光芒,在在指出她是一名健康的大女孩。
銳恩發誓,她是他到目前為止見過最美麗、最細致、最優雅的女性生物。
來美國念書的這幾年,他不是沒看過美女,然而這東方女孩就是和那些金發大胸脯的美國女大學生不一樣。
她有一種他形容不出來的縴弱特質,即使是在盛怒中,都讓她看起來可人無比。
銳恩想認識她!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主動想認識一個女孩。
可是以她目前的心情,他相信自己貿然闖出去只會被一道閉門羹彈回來。
安快回來了。他必須搶在安回來之前,讓自己起碼有一個認識她的機會,否則他會後悔終生的。
他知道自己會。
門外,憤怒的火在高張。
門內,熱情的火在醞釀。
她要把安可仰活活掐死!凌曼宇陰郁地想。
坐在走廊上苦等的三個小時非但沒有讓她的怒火降低,反而像鍋子里悶炖的土雞,越熬熱度越高。
那個家伙竟然敢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把小鈴當綁架來美國!
害她花了十八個小時從台灣轉機到芝加哥,在芝加哥流浪了幾天才發現自己找錯了城市,那家伙就讀的「哥大」,其實是紐約那所「哥倫比亞大學」;結果她又在機場窩了一個晚上等候補機位,隔天一大早再辛辛苦苦飛到東岸來。
超過好幾天沒有好好的吃喝睡覺,她又昏又累,更別提動身來美國之前她剛結束歐洲之旅,時差就沒調整過來了,現在的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過哪一國時間。
「竟然給我跑出去逍遙這麼久!」她坐在緊閉的房間門前,抱住兩腿膝蓋。
小鈴當不知道好不好,突然被帶離台灣會不會很害怕,想不想媽咪……
嗚!她就知道,她不應該為了自己玩樂,把女兒丟給爸媽照顧,才會讓小鈴當莫名其妙被她的不良老爸帶走。
安可仰哪里知道如何當個父親呢?連換尿布都是等鈴當已經大到不需要了他才學會,簡直是低能到極點!
這家伙最拿手的事只有一樣--泡妞!
如今女兒流浪異鄉,跟著她老爸那種虛榮糜爛缺乏靈性毫無人生目標的可悲男人過著空虛冰冷的生活,而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我真是一個壞媽媽……」凌曼宇把臉埋進手里,沮喪得想掐死自己,或,更好一點的選擇,掐死某個姓安的男人。
走廊底端響起腳步聲。凌曼宇精神一振,眼下的黑圈圈彷佛在一瞬間淡掉。
但是上樓的只是兩個談談笑笑的外國學生而已,他們發現坐在地板上的女孩,很好奇地多瞄一眼。
她有些尷尬地拍拍牛仔褲站起來。
一直坐在地上確實不太雅觀,不遠處有兩張單人椅靠著牆擺放,于是她把其中一張搬回安可仰門口坐下去。
「哇--」
嘩啦!整把椅子碎開,她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老天!飛機木?」
太夸張了!這是哪門子的惡作劇?難怪剛才她搬的時候,覺得這把椅子特別輕!
「好吧!還有多少考驗,你老人家一次給我好了。」她仰頭對叫做「上帝」的那位大哥大挑釁。
輕呀一聲,走廊對門的公寓打開了。
凌曼宇不禁回眸。
好、好高的人……
她家和安家都算高個兒一族了,這個男人的高度更可觀!
幸好除了高之外,這男人的長相還算斯文,黑發、瘦長的臉形與偏白的皮膚,一雙飄著霧氣似的煙灰色眸子正看著她,眼底盈著淡淡笑意;他的穿著也很普通,一件白襯衫外罩著深咖啡色背心,整個人看起來彷佛像來自中世紀的儒雅學者,充滿了爾雅的書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