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幅?」方塵感興趣之色更濃。
「生命之核的那幅。」他挑起挺俊的眉。
生命之核,圖像是一顆剖開的水蜜桃,其實暗喻女人的陰部。
「回家之後,你把畫擺在哪里?」方塵露出隱約的微笑,
「吃了。」他瀟灑地揮揮手。「有一天我辦了場派對,把畫剪碎,一人一口當場吃了。」
「哈哈哈哈……吃得好,吃得好,那幅畫本來就是拿來吃的!」作品被吃掉的畫家龍心大悅,搶上前和他的知音抱在一起。
嗯?
接下來,愛麗斯夢游仙境在梁千絮眼前上映。
所有的正常都變成不正常,而不正常的又偏偏正常得很。她從來沒能自在相處的姨丈,三十分鐘之內就開始和他稱兄道弟。而她好奇的阿姨被叫出來見客,也在下一個三十分鐘內和他聊起了時裝模特兒與設計師作品之關系。
他在一個小時內做到她十幾年都做不到的事。而她只能陪在一旁傻笑,偶爾露出張口結舌的模樣,看他把「尊貴的」姨丈大人勾在臂上,互相飲酒暢談。
安可仰,絕對是異次元世界的怪物!她終于發現了真理。
鬧到晚上十二點,方氏夫婦終于願意放人。
「安,有空一定要再來找我,你不來我不饒你。」方塵一路送到門口,意猶未盡。
「我送他下樓……」
「當然當然,您的畫,我還想再吃兩幅。」安可仰拍拍他的肩臂。
「東西不要忘了……」
「好!下次我陪你一起吃!」方塵抱住他,用力拍兩下背心。
算了,反正也沒人听她的囑咐,梁千絮徹底放棄。
兩個大男人又拖拖拉拉的扯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月兌身。下樓的途中,她無語地望著電梯鏡子,心中五味雜陳。
她討厭他入侵她的空間,她討厭他做到她努力了十幾年還做不到的事!她悶著一肚子沉郁。
「梁姑娘!」踏出樓下大門時,他突然說話,
「干嘛?」她不友善地響應。
安可仰把西裝外套甩在肩後,吹著口哨,踩著瀟灑的步伐走出去。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只適合當朋友,不適合當長輩,拜了。」
他在說誰?她?她的姨丈夫婦?還是誰和誰?梁千絮心里犯嘀咕。
才一轉眼間,他又從無行浪子變成了家庭關系的專家。
這男人簡直像洋蔥一樣,每剝開一層都覺得看見全貌,可是再往下剝,還有一層,重重疊疊的,永遠剝不完。
他究竟有幾番面目呢?
月娘將他灑月兌的身影拉得極長,人走遠之後,影子的前端仍然流連在她身前。她只要踮上前一步,便能構著了……
安可仰輕聲關上門,把鑰匙放進玄關的水晶盤里。
客廳是暗的,電視仍開著。
「老爸,你回來了?」沙發上,他的寶貝女兒揉揉眼楮坐起來。
「怎麼不回房里睡?」還是吵醒她了。
「我等你回來啊!」丫頭酣困地抓抓脖子。「你下午跑到哪里去了?」
「我遇到一個朋友,去她家吃個飯。」他親女兒一下,傾身抱起她。「洗過澡、刷過牙了?」
「洗過了啦!」女兒咕噥道,任老爸把自己抱進客房,扔到彈簧床上。「老媽說你不負責任,今天輪到你來接我卻又黃牛,害她誤了出國的班機,她快氣爆了。」
「妳不是老說自己是大女孩嗎?自己叫個車來我這里有多困難?」他替女兒拉好薄被。
連個解釋都沒有,有問題哦!女兒詭異地沖著老爸瞧。
不過,老爸的口風之緊,她比誰都清楚。他若不想交代自己去了哪里,她鐵定問不出來。
「爸,你目前真的沒有心儀的對象?」她側過身,枕在自己手上。
「妳又想使什麼壞心眼?」他還記得以前幾個女朋友,只要不得女兒的心,沒一個有好下場,連他可憐的前妻也一樣。
「怎麼這樣講?真傷人,人家我也是很關心你的終生幸福的!」寶貝女兒嘟起櫻唇。
「那我最近看上一個十八歲的大女生,身材高挑、長相標致,又年輕又漂亮,娶回來給妳做後娘如何?」
「嗯!我先掐死我自己再說!」
「小表頭!」他捏女兒的鼻尖一記,再親她額頭一下。「放心,哪天我如果有對象了,妳一定是最後一個知道。」
「爸,我看你干脆跟老媽結婚算了。」寶貝女兒突然奇想。
「妳發什麼神經?」安可仰啼笑皆非。
「我也是需要雙親的關愛好不好?再說,外公外婆都很擔心老媽不結婚,而爺爺女乃女乃也很怕你就這樣游戲人間下去,既然如此,你跟老媽湊一對算了,兩邊都皆大歡喜。」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很聰明。
「我若想娶她,早八百年前就娶了。」安可仰沒啥好氣。
「明明是老媽不肯嫁你吧!」女兒狡黠地望他一眼。
安可仰給她一記老大的白眼。
「快睡。」他亮起一盞台燈,知道女兒怕黑。
「老爸,不然你干脆不要結婚了,等你老了,我會賺很多很多錢養你的。」女兒輕嘆一聲。
他又好氣又好笑︰,下卻也感動。
「寶貝蛋,其實我還是個不錯的老爸,對吧?」
「干嘛突然問這種惡心的問題?」她老爸本來就是一百分,不過這種事她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說出來讓他太驕傲。
「看我們兩個相處得多好,一點代溝都沒有,一般家庭很少像我們感情這麼好的父女吧?」他想起今天耗了整個晚上的那個家庭。
其實,下午在東區街頭,他一眼就看見梁千絮。當時她面向馬路,背對著他,而他正趕向停車處,準備去接女兒。一開始,他並沒有叫住她的意思。
接著,有一對情侶經過她身邊,她側身讓了下路,也讓他看見她的臉。
那是一種迷失的、茫然的神情,彷佛在這廣大的天地間,她找不到一個容身之處。
那一刻的觸動,對他驚起波瀾。
他彷佛看到少年時的自己,在一家循規蹈矩的律師群里,在父母盼望的眼光中,以及在他惹事之後的失望里,他漸漸升起的茫然不安,那是一種全世界都站在他對面的惶措。
于是,在他能細想之前,他已經走過去,介入她的天地。
「那是因為我寬宏大量!你從小就把我丟給媽咪那邊的人帶,我都不怪你,還愛你愛得要命。」寶貝女兒大言不慚。
他笑出來。「妳哪一次生日我缺席過?哪一次生病我沒趕去陪妳?哪一次在學校惹事,不是由我出面負責挨老師罵?」
「哎喲,你怎麼老記著那些壞事?討厭!」女兒氣得踢開被單。
「唉!反正妳給我專心長大,不要一天到晚搞怪,我就謝天謝地了。」
女兒又咕噥兩句。
「老爸,接下來你還要回南投山上嗎?」
「當然,我的工作還沒結束。」
「噢!」她倒回去,瞪著天花板。
「至于妳,妳給我乖乖听話,別讓那四個老的一天到晚找我和妳娘的麻煩,听到沒有?』
女兒直接把被單拉高,蓋住頭頂裝死。
他哭笑不得。
或許他家的情況也沒比方家好多少,他不也有一個自己管不動的寶貝蛋?
大概,別人家的問題,都比自己家的容易處理吧!
第四章
比她晚三天,安可仰開了一輛騷包的吉普車回山上。
此後一個星期,他神出鬼沒,無處不在,也隨時不在。
「梁姊,那個安先生又出現了耶!」鈴當透過花店的櫥窗往外探。「他渾身髒兮兮的,好象在泥土里打了好幾天的滾,不知道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