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這是多此一舉──因為他們多數時間仍然耗在一起。
不管了!等她一交到新男友,就要他把私人雜物全都撤走。井長潔暗自嘀咕。
當然,前提還得是︰他不要一天到晚冒出來搞鬼。紐約市明明有幾百萬人,就這麼神,她到哪里都會遇到他?!
「稍後要不要搭我的便車去學校?」他起身穿衣服,準備回樓上沖洗打點一番,她這里的刮胡水用完了。
「不用了,我自己搭地鐵過去,下午再去保養廠牽車。」老實說,她想乘機蹺課……
一記冷眼立刻洞穿她的用心。
「好嘛好嘛!」井長潔心不甘情不願地起床。
「我十分鐘後下來接你,不要讓我等太久。」
啊啊啊!別人的伴都體貼又溫柔,只有他,一天到晚破壞她的交友不說,還跟糾察隊長沒兩樣!進研究所到現在她竟然沒能蹺過一堂課,這對打混天王而言可是莫大的恥辱──她怨恨地想。
「你今晚要不要回來吃飯?」她拉起被單圍在胸前,受過寵愛的肌膚分外柔軟。
「我有一個飯局,不用等我吃飯了。」他走出房門外,身後跟著披披掛掛的她。
「好。」他的背好寬,看起來好舒服,真想趴上去再睡一覺。
「還有,紅酒喝完了,我在海克那里訂了兩瓶,今天從法國到貨,如果方便的話順便幫我帶回來。」
「好。」還沒睡飽就被吵醒了,一大早又「被迫」做激烈運動,好困哦!呵……
「網路費記得繳錢,不要又給斷線了。」海爾走到大門口回頭。
她連忙放下揉眼楮的手,努力假裝自己很清醒。
一尊融在薄曦里的水人兒……海爾又發怔了。
「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她睡眼惺忪。
「我……」
話講到一半又停住了,他最近真的怪怪的。井長潔疑惑地望著他。
海爾深吸一口氣,「沒事了,我十分鐘後下來。」快步踏入電梯里。
瞧他跟逃難一樣,井長潔一頭霧水,這男人越來越詭異了……
周末,門鈴在下午兩點響了起來。
「嗨,快進來。」她打開門,滿顏堆歡。
「我們到中央公園走走好不好?」她的小媽──井夫人溫柔微笑。
「好啊,等我一下,我去拿鑰匙。」
不一會兒,兩個大小女人便踩在中央公園的綠蔭里,感覺泥土與青草的芳香氣息。
七月夏陽正艷,步道旁的樹林正好遮去烈日,並且薰蒸出好聞的芬多精,不禁讓人精神為之一爽。
「說吧,我老爸又有什麼事要托你轉達了?」她扮個鬼臉。
說來好笑,這女人本來是她從小恨之入骨的,沒想到後來反而較為交好,且成為她和父親的橋梁。
「小潔,你恨不恨我?」井夫人突然問。
「小時候恨之入骨。」她在林蔭中伸個懶腰。「後來就想開了,我這麼‘恨’,也不會有人感激,反而被當成眼中釘,丟到國外念書去。」
「所以你一升上高中,我就要你爸爸把你接回來。」井夫人深深望著她。「一個家庭不應該四分五裂的。」
「後來我也想開了,畢竟我媽都已經去世那麼久,你們大人之前有什麼糾葛是你們的事,我不想變成其中的一員。而且你還不錯,比那個老頭子有趣多了。」
「謝謝。」井夫人笑了起來。「其實我知道自己做的是錯事。我不應該跟一個已婚男人交往,但是……理智和感性是兩回事,我的情感,讓我沒有辦法依照理性的勸告來做。」
「我不同情你,我到現在仍然不同情你──說真的,如果你嫁給我父親之後,發現他沒有想像中那麼好,我也不同情你,因為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井長潔老實說。
「那我是不是該感激我過得很好、很幸福呢?」井夫人挽住繼女的手臂。
她扮個鬼臉。「听見那個老頭子旁邊的女人說自己很幸福,感覺真奇怪。」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我百分之百同意。我想,這個世界上終究不是每個人都懂得如何當父親,但是卻可以當一個不錯的丈夫。」
「前提還得是︰那個老婆他自己喜歡。」
兩個女人同時沉默了。
「小潔,對于你母親的事,我非常抱歉。」井夫人低聲說。「我曾經告訴過你父親,只要夫人活著的一天,她就是唯一的井夫人,我不會要求任何名分。」
「想听實話嗎?我不認為你的這個做法對事情有任何助益,從你們兩個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傷痛就造成了。任何其他的附帶條件,與其說是為了我母親,不如說是為了減低你們自己的罪惡感。」井長潔的語氣很平常,那些恩恩怨怨,並不屬于她的問題。
「我知道。」井夫人輕聲說。
「算了,如我所說,那是你們大人的事,我一點都不想插手。如果我媽還活著,情況當然不會是現在這樣,然而她已經過世了,而你……你待我確實比我親生父親待我更好,我猜我是那個無法丟出第一顆石頭的人。」她吐了吐舌尖,彎腰褪去鞋襪,用腳趾直接感觸青草的柔軟和舒爽。
「其實,你小時候也沒有你自己說的那麼難相處。」井夫人想了想,也學她除去涼鞋,細心地踩上青草地。
「這句話去跟我老爸說吧!」她好笑道。「好了,老頭子到底有什麼話要你轉達的?別賣關子了。」
「……你父親其實很愛你,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跟孩子相處。」
「某方面來說,我了解你的意思。」她在草地上伸長長腿,然後小心地轉了幾個圈子。「他老是用他自己以為對的方式來安排我,包括送我到‘歐萊爾’、強迫我念哈佛、又堅持要我念完研究所。」
「他覺得這些經歷可以為你的人生增加一點籌碼。」井夫人說。
「或許吧!」她看向繼母。「這和你今天找我談話的目的有關嗎?」
井夫人眼神溫柔,看著她許久。
「小潔,我只希望你記住一件事,你父親真的很愛你,他做的任何安排,都是為了你好。」半晌,她終于輕嘆道。
不知怎地,繼母投給她的同情眼光,讓她開始背心發毛了。
晚飯過後,父子倆移到書房里談話。
這是一間藏書近萬冊的圖書室,溫濕度控制在最適宜保存讀物的狀態。黑檀木制的書架從地上高至天花板,滿滿佔了兩面,另一側則是俐落的落地大窗,可以眺望前方的中央公園。
「我那天早上打電話給你,你和某位小姐在一起?」老麥克羅德敲敲煙斗,重新填入上好煙絲。
「是。」他平靜地啜一口咖啡。
「我能知道她是誰嗎?」
「一個朋友。」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這個女孩對你重要嗎?」
「父親,您自何時起如此關切我的愛情生活了?」
「因為你的愛情生活對于我們今晚的談話有關鍵性的影響。」麥克羅德放下煙斗。
「父親,您究竟想說什麼?」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目前你有沒有任何認真交往的對象?」他老爸比他更堅持。
「沒有。」他停了一下,穩定地回答。
麥克羅德滿意地點點頭。
「海爾,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和你母親相識的經過嗎?」
「您是指哪一個?」嘴角多了絲嘲弄。
「我的第一任妻子。」麥克羅德冷冷說。
「那麼,是的,我很了解你們相識的經過。」雖然不是由他父親的口中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