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的「私校聯合科學展」,今年假歐萊爾學校舉辦,展示地點正是他們剛裝修好的氣派禮堂。
整個依據年級分成幾大區,各區依照學校做更細部的攤位隔間。頭上有專業級的投射燈,周圍用昂貴的OA隔板,腳底下踩著高級的原木地板,連所有學生義工都穿著為這次聯展特別訂制的制服,金光閃閃,瑞氣千條,頭殼快壞去啊!
井長潔手撐著下巴,坐在二樓的看台上。
「潔依,輪到你排班顧攤位了。」一個褐發男孩在樓下呼喚她。
「噢。」她應得有氣無力。
「潔依,你怎麼了?心情似乎不太好。」同班男生三兩步跑上樓來,關心地望著她。
「沒有。」她悶悶答。
唉!沒想到繼母竟然說動了老頭子,今年特地飛來美國出席她的科學展,害她當場愣在會客室里作不了聲,趁校長大人和家長寒暄問候時,她趕快溜走了。
如果她現在去班上的攤位「顧店」,一定會遇到他們的,而她一點都不想和親愛的爸爸與「媽媽」打照面。
我只看到一個不成熟的小孩子……自己不快集,便要鬧得每個人都跟她一樣不快樂。
……真是該死!聖誕節已經是九個月前的事,那個金發仔的話仍然不時在她耳圈回響,簡直跟洗腦一樣!
慢著,倘若她現在躲著不肯下去,豈不落實了海爾那個討厭鬼的指控?
「哼!輪班就輪班,誰怕誰?」她刷一聲起身。
同班男生被她的狠勁嚇到。
「你……你不想輪今天這班的話,那就算了,我可以跟你換……」
糟了,忘了還有同學在場,她趕快露出招牌的甜美笑容。
「沒關系,這是我應盡的職責,只是,這個展覽到底還有幾天啊?怎麼連星期六都不放我們休息。」
「展覽還剩下三天,可是今天是評審期,各組員每個小時要輪流排班,為隨時會冒出來的評審老師講解。反正一個人只輪六十分鐘而已,很快就過去了。」同班男生看看手表。「還有十分鐘,你最好先下去準備一下。記住!我們這組的主題是‘浮力’,你不要再去找珍妮佛那組的麻煩了。」
「好啦,拜拜。」她吐吐舌頭,一溜煙逃走。
聯合科展講穿了就是幾家貴族學校的鞍勁場合。
嘩!十一年級的學生就開始研究能量不滅定律會不會太早了?她是不知道別國的高中生都上些什麼課啦,但是在美國,這些定理定律不是大學才開始教嗎?井長潔悠哉地逛過一項項展示,往自己的小組攤位邁進。
「狹義的氧化還原定義,是指物質與氧相化合的過程,以及它的逆反應……」
這個聲音好熟!棒壁有一處攤位前擠了一些家長和評審模樣的老師,她連忙擠過去跟著看熱鬧。
她的天敵站在三盞投射燈的中心點,一頭金發粲然生輝。
「本組設計了一個簡單的實驗,第一步,先將一片鎂原料在空氣中加以燃燒,燃燒過後得到的氧化鎂和氣體,可以用這張海報中的化學式加以分析──」海爾高舉一個銀白色的實驗材料,胸口別的歐萊爾校徽隨著他的動作而閃耀。
評審老師專注凝听他講解。她擠在人群中,挨到邊邊最接近看板的地方。其中一個欄位里黏著一小袋銀白色的物質,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好奇地伸手戳一戳。
啪──一個暗器凌空打過來,她飛快撤手!
「此外,鋅金屬與酸性溶液的實驗,也是本組的另一個重點。」海爾神色自若地舉高檔案夾,展示他們的其他數據。
小氣鬼!借模一下會怎樣?她瞪他一眼,退到人群後方。
「嘿,小女孩。」突然有人拍拍她的百會穴。
又有人偷襲!她連忙跳開一步。
羅杰笑吟吟地望著她。好吧!這人起碼比那個金發仔順眼多了。
「羅杰,你不是負責門口的進出場統計,怎麼跑進來偷懶?」她的笑容是真誠的。她向來比較喜歡這位開朗友善的大塊頭。
「下一個小時輪到我擔任解說員,我來接海爾的班。」羅杰再拍拍她的腦門。「小女孩,我每次看到你,你都長高了一點。」
「對,總算從我肚臍眼長到胃了。」一個嘲諷的調子切進來。
看來氧化還原實驗結束。
「抱歉,我很忙,少陪了。」井長潔的小臉蛋完全垮掉,轉身就走。
「等一下,再聊幾句嘛!」羅杰趕快拉住她,給好友一個警告的眼神。
「我說錯了嗎?瞧你說得像十年八年沒見過她。」海爾可不認為他們有這樣的好運。
「倒楣的人絕對不只你,我的‘楣運’在兩分鐘前開始加入談話。」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不能表現出一點基本禮儀嗎?」羅杰啼笑皆非。
「禮儀是展現給像你這樣的文明人看的。」她笑得很甜。
「文明也有層次之分,我非常相信羅杰和我屬于同一個等級。」海爾溫和指出。
「這句話告訴了我們慎選朋友的重要性。」
「可不是嗎?羅杰,瞧瞧你一不小心就被什麼次等生物纏上了!」他自若回應。
「好了,你們兩個,好了!」被兩只斗牛犬夾在中間的香骨頭滿頭大汗,一點都笑不出來了。
滋──空氣竄伏著激烈的電流,一大一小的天敵緊緊瞪住對方,誰也不肯先示弱。
「海爾?」一聲清淡優雅的呼喚介入。
這個小表,總有一天他會抹掉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知道他的手段!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吃不完兜著走!總有一天!
「海爾,沒听見你媽媽在叫你嗎?」他父親威嚴的斥喝。
他猛然回過神來。「父親。」
哇哇哇,這可不是傳聞中的麥克羅德夫婦?井長潔細細打量他們。
他父親看起來五十出頭,一頭金發中微帶著銀絲,冷硬的臉部線條顯得有些不苟言笑;他的母親金發碧眼,神態端凝,看起來就像壁畫中那種優雅又冷淡的貴婦人,絕對不會讓小朋友爬到她身上耍賴撒嬌的那一型。
難怪養出一個同樣眼楮長在頭頂上的死兒子!
「這是你同學嗎?」中年男士端詳她。
「不是!」兩個人同時否認,再眯起眼瞪向對方。
井長潔不理他,精神充沛地立刻站好二仃個可愛的舉手禮。
「麥克羅德先生和夫人,我的名字叫潔依,來自台灣,我是小海爾一歲的學妹。」
「又在收買人心了……」裝模作樣的小表!海爾低低哼了一聲。
「海爾學長,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請您再說一遍好嗎?」她故意大聲問。
他白了她一眼,不屑回答。
「父親,這位是我的……學妹。」學妹那兩個字講得真是痛苦萬分,百般不願。
「麥克羅德先生‘真是’好會教育小孩,海爾學長‘真是’又聰明又有禮貌,尤其對其他國家的學弟妹‘真是’一視同仁,照顧得不得了,我‘真是’欣賞他極了!」她活力四射大聲說。
「謝謝你。」麥克羅德夫人嫣然一笑。
喔哦!海爾的眼光已經快殺人了,捋虎須還是適可而止比較好。她咕咚並攏雙腳,深深鞠了個躬。
「我還得去我們班上的展示攤,先走一步。先生和夫人,很高興認識你們!」
快溜。
「小潔,我們終于找到你了,你怎麼一眨眼就跑個不見人影?」跑不出兩步,她繼母溫柔的聲調在身後響起。
天哪!輪到她這方的家長大人上場,這是冤家路窄的現實版嗎?井長潔硬著頭皮轉過身去。
「爸,阿姨……」
她父親輕嗯一聲,面無表情,繼母仍舊端著溫婉的笑,立在丈夫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