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從客戶那里回來。」
「好,我先進去了。」車窗搖上,BMW慢慢轉入自家車庫里,妻子的休旅車果然停在原位。
陸議提著公文包下車,繞向前門的工作室去。草坪底下的土壤仍然濕軟潤澤,他小心跨過幾個水窪子,踏上正門的石板小徑。
一樓改為梓嬪的工作室之後,他們的正門也換成半透明的鏤花玻璃。從外面望進去,可以隱約看見里面有人在走動。
他的手才搭上門把,玻璃門自動往里面推開來。
「嗨,陸議,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老婆踮腳在他頰上香了一下,繼續往外走,保守的套裝裹不住她的曼妙身段,一雙月亮型的大墜子在耳垂上搖擺不定。
「爸爸。」三個子弟兵跟在媽咪後面走出來。
「你們要去哪里?」他攢起眉心。
「散步。」葉梓嬪愉快地回答。
「去澆水。」四歲的大兒子同樣興奮。
「去澆蝌蚪。」同樣四歲的二兒子蹦蹦跳跳。
「玩水水。」兩歲小女兒搖搖晃晃當跟班。
母雞帶小雞行軍似的走出門外,每個人手上都提著一個半滿的小水桶,邊走邊「一、二、一、三」的喊口令。
奇哉怪也!
「請幫我把包包放回葉小姐的桌上,謝謝。」他推開門,將公文包交給妻子聘來的助理,然後自動自發地跟在隊伍後頭,看看他們在搞什麼鬼。
母子四人往社區公園的方向走去,小女兒人矮腿短,一下子便落後了,小臉蛋急得紅通,腳一頓、臉一皺,張開口想放聲大哭。
「來。」一雙強壯的手臂突然將她抱進懷里。
「哥哥他們都不等人家……」女兒指著前方三人,一顆淚珠掛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一副好可憐、好委屈的模樣。
「哥哥好壞,爸爸待會兒罵他們。」他心疼地親親女兒的女敕臉蛋。
那張酷似媽咪的小臉蛋,讓她成為父親的最愛。
「罵很久!」小女兒堅持。
連脾氣也差不多。他不禁失笑。
「好,爸爸罵一句。」
「罵五句!」女兒想比出胖胖的五根指頭,才想到自己手中還提著一個水桶。「爸爸拿。」
「兩句。」他接過水桶。
「……四句。」女兒看看手指,再減一根。盡避只有兩歲,她已經會從一數到十了。
「兩句半?」他建議。
「好。」小家伙還沒學小數點,所以兩句和兩句半對她來說差很多。
走在最前面的葉梓嬪不放心,回頭看見女兒抱在丈夫懷里,燦爛的笑顏霎時綻放。
夕陽將她映成嬌媚多姿的剪影,他深呼吸一口氣,撫順那突如其來的。
連生兩胎使她現在比以前添加了一、兩公斤,不過她向來豐滿,所以看起來的差別並不大,她便沒有像其它憂患意識太重的產婦,四處找減肥中心砸錢。
當然,這並不表示她在懷孕期間也如此理性。
為了他讓她懷孕,而且是結了婚不久便立刻發現,她並沒有給他多少好日子過。
第一次懷雙胞胎時,孕期進入第七個月,他仍然會在早上被晨吐聲驚醒。
「嘔──」
「妳又作惡夢了?」他無奈地撐著睡意濃重的腦袋,到馬桶旁安慰嬌妻。
「好可怕……我夢見那些刀子,唏哩嘩啦就往我身上招呼過來,把我切成一塊一塊的,嗚……我痛到快死掉了,那些醫生還不肯幫我麻醉,鳴……」她委頓在地上,哭得淒慘無比。
「那只是作夢,進產房一定會麻醉的。」對吧?他把妻子抱進懷里,坐在冰冷的磁磚地上。
「亂講!自然生產听說不會麻醉。」她尖叫反對。
「反正也沒差別了……」陣痛到沒差別!
「什麼叫沒差別?那是什麼意思?我會死掉嗎?」她驚嚇地瞪視他。
「妳不要自己嚇自己。」陸議爬梳了下頭發,重重嘆了口氣。
「哪還用得著我嚇自己!它明明就很可怕了。」她放聲大哭。「而且我懷的是雙胞胎!雙胞胎就是兩個寶寶,兩個寶寶就表示要生兩次,生兩次就會痛兩倍,痛兩倍就有可能死掉兩次,嗚哇,我為什麼要受這種苦?你們家到底是誰該死的有雙胞胎的遺傳基因?嗚──」
這女人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
「咳,有時候難免會有意外之喜發生。」他不忍心告訴她,雙胞胎通常是母系遺傳因子為主,所以應該是她那頭的問題。
「嗚,生小孩很痛、很痛、很痛的!為什麼女人要經歷這種事?為什麼不能由男人來生小孩?為什麼?」
天知道,如果可能的話,他很樂意代她受這種痛,畢竟被人平白無故搥足九個月也不是好玩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生產那一天,因為她太過緊張,開指狀況極端不順利,醫生一度想幫她剖月復。
「我要自然產!讓我這樣生就好!」凶媽咪憤怒地掐住醫生的脖子,對著他的耳膜大聲尖叫︰「我好不容易挨到現在,你休想讓我自然產和剖月復產這兩種痛都嘗到!」
醫生驚恐地掙月兌她的魔爪,拚命為自己的人身安全做努力,最後她連吼帶罵,大發雌威,終于把雙胞胎安然生下來。
當他們抱著雙胞胎出院時,醫生給他的銳利眼神讓陸議非常確信,對方是在警告他,不準讓這個一痛起來就神經兮兮的老婆再度懷孕,否則他們最好另外找婦產科醫生。
不幸的是,「悲劇」在兩年後重演。
他同樣在整個孕期被罵到臭頭,而那位婦產科醫生也同樣在產房里被掐到窒息,小女兒才哇哇落地。
「妳要不要順便結扎?」醫生火速問產台上耗盡精氣神的美艷媽咪。
「要。」她虛弱地笑笑,就在醫生大喜想動手時,縴手往旁邊一指。「他結。」
好吧!既然老婆幫他生了兩胎共三個寶寶,結扎這一刀由他來挨似乎很公平。
他們達成協議,和平從此降臨。
「蝌蚪!蝌蚪!蝌蚪」雙胞胎突然興奮地往前跑。
社區公園旁邊原本有一排公用停車位,每個車位前立了一根短桿,平時可以用鐵鏈圍起來。後來公用停車位移到社區的另一端,管委會便把短桿拆掉,將整塊空地重新規畫為草坪。
他隨著妻小走近一看,才發現拔走鐵柱的地面雖然被填平了,但是比柏油路略低,之前下了連日春雨,在水窟里注滿了雨水,竟然有五、六個淺坑出現了小蝌蚪。
「最近太陽越來越烈,倘若半天不加水,水窟就會干掉,蝌蚪就變不成小青蛙了,所以我們早晚都來替小蝌蚪澆水,對不對?」她回頭問那群子弟兵。
「對!」三個寶貝蛋精力充沛地應和。
原來這就是「澆蝌蚪」的由來,他越想越好笑。
「即使蝌蚪變成小青蛙,到了盛夏,牠們一樣會被曬成青蛙干。」
母子四人聞言,齊齊投來一模一樣的譴責眼光。
「才不會咧!這里有草坪,蝌蚪變成青蛙之後就會跳到草坪里。」大兒子憤慨地陳述。
「對!而且草坪很涼,青蛙躲在里面不會被曬成青蛙干。」二兒子同樣跳腳。
「更別說前面就有一個小鮑園,等牠們變成青蛙之後,就可以跳到公園的水池里。」老婆盤起雙臂。
「對!」所有小孩用力點頭。
他突然發現自己變成邪惡的黑魔王。
「爸爸,我要下來,我要下來。」女兒在他懷里蹦蹦跳。
「是,是。」他安分地照做了。
「大哥哥和小扮哥,你們去澆前面那兩窟,妹妹過來跟媽咪一起澆這里。」葉梓嬪立刻指派工作。「記住,動作不要太大,慢慢讓水流進去,不然你們會把小蝌蚪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