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雍及亞全身發顫。
「城,別這樣……」
「快說!」他用力一喝。
「咯……咯……」雍及亞的嘴中發出抽氣聲。
一聲悠悠的低嘆,從背後響起。
「別為難這些小可憐了。是我。」
吟哦回響里,蘊含著無限的遺憾與喟息。
必城渾身一僵。
反應立即做出。丟開雍及亞,推開妻子,飛快回身,同時抽出插在後腰的手槍,數個動作一氣呵成。
他動的同時,對方也不慢。
而且對方只做一個動作,直接擒拿巫晶媚。
「啊!」她驚呼。
她的左手被來人揪住,突地,右手被另一只溫熱的大掌扣住;兩副力道同時一扯,她痛叫一聲。
「啊——」嬌軀卡在兩副鐵軀之間,僵直。
刷刷!眼前一把,腦後一把,兩枝槍飛快出鞘,比住對方。
她僵凝在中央,不敢動彈。
「嗨,老大,好一陣子不見了。」低笑聲蕩進她的耳里。
「衛。」關城輕吐。
衛?她的背心驚出一身冷汗。
左側的男人,衣衫依舊殘破,臉龐依舊血污。他的五官深刻而醒目,堪稱為美男子;然而,他的眼眸明亮得分外奇特,仿佛任何事物都反射得出來。也因為如此,當她只看到一無所有的空洞和冰冷時,一股從心底深處浮上來的寒冷感攫住她。
這不是一雙人類的眼楮。
逢衛,她終于見過他了。
「為什麼?」關城輕問。
「老大、老大,你為什麼來得這麼快呢?」逢衛搖頭嘆息。「只要你們晚來個一天,不,半天就好,一切問題便解決了。」
「牙王那里,是你做的?」
「錯,牙王那里,是尤努做的。尤努那群人的下場,則是那兩個美國人做的,從頭到尾我只負責出主意。」逢衛愉快地微笑。
許多蛛絲馬跡迅速流入他腦海,他慢慢地將一切整合在一起。
「你認識牙王。」這不是一個問句。
「不但認識,如果牙王還活著,他甚至會告訴你︰我和他是生死至交。當然,那是在他沒發現我打算殺他之前。」
「為什麼?」關城嘆息了。「衛,為什麼?」
「你真的以為我是你們以為的那個好兄弟?」逢衛望著他的眼神幾乎可以說是同情的。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關城輕柔地問。
「唉,別像個被男朋友欺騙的小女孩,你不也瞞了嫂夫人許多年。」逢衛友善地握握她的手。「嫂子,真不好意思,初次見面就讓妳看到令人難堪的一幕,平時我真的不是這樣的!我把『熱血沸騰、忠心耿耿的好兄弟』這個角色演得很好,不信妳問老大。」
「好說、好說。」槍口下,她仍然強迫自己綻出一絲微笑。
逢衛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之色。「臨危不亂,不過是我老大看中的女人。」
「牙王是死在你的手下?」關城再問。
「我現在開始認為自己有做詐欺犯的本錢了。」逢衛微笑道︰「我在越南施了點手腳,把其他幾個包袱甩掉,再帶著剩下的兩個人來投靠牙王。牙王以為我打算把美國特務送他,讓他去向中東人示好,就快樂地開門迎接我進來。
「我再讓尤努以為,牙王倒台之後,我會讓他接收這一帶的勢力,于是他很快樂地模黑來幫我割光每顆腦袋。
「美國人最可愛,居然相信我真的是反間諜,在尤努一伙人喝得醉醺醺慶功時,一舉炸光所有壞蛋。」
「很聰明,最後你只需要對付他們兩個就好。炸光整個山寨,只是為了故布疑陣吧?」關城冷笑。
「我喜歡戲劇化的效果,你向來知道的。」逢衛謙虛地承認。
「之前你謊稱和新認識的女友去環游世界,就為了在背地里安排這一切?」
「沒辦法,要說服尤努需要一點時間,天天跟你們粘在一起實在辦不了太多事。」
「我早該想到的。正常情況下,你不會傻到一個人接這種需要後援的案子。」關城面無表情地說。
「美國特務蠢到在越南被捕,讓我找到好理由出現在金三角,我是非常感激他們的。」逢衛聳聳肩。「畢章我們在談的是市價一億六千萬美元的『貨』,你不會怪我吧?以前我自己的樁腳還未布好,必須仰賴牙王的網路,但是現在我不再需要他了,如果繼續讓他分走一半利潤,老天爺都不會原諒我。」
毒品,錢。
「一切就為了一堆骯髒的紙。」關城搖頭嘆息。
「你放心,我的人已經連夜把那堆可以換成『骯髒的紙』的貨運走了,它不會污了你的眼。我只是沒預料到,你們會來得這麼快。」逢衛再度重重嘆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下次听見兄弟落難的時候,我們等著收尸就好,不必特地趕過來救。」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恨我了,唉……相信我,如果可能,我也很不想讓你們失望。」
「那我們真該感謝你了。」他嘲諷地說。
「按照我的估算,你們今天才會抵達,明天才會發現牙王巢穴被搗毀的事,你們會在那里找到『逢衛』的尸體,帶著一顆悲痛欲絕的心埋葬好兄弟,此後六十年一直記著當年一起出生入死的畫面。」逢衛的眼眸看起來竟然真的很誠懇。「瞧,這個版本的結局不是好多了?我能從這已經厭倦了的偽裝里月兌身,你們也能保有對『逢衛』美好的回憶。」
必城不知道他私底下已經部署多久,但是,從他言下之意,顯然已經進行許多年了。
逢衛是在艾思活著的時期就加入他們的,因此,關城從未想到要去調查他,正如同他從未覺得有必要去調查阿湯他們一樣。
艾思留下來的規矩是︰私人時間,互不干涉。卻沒料到,這樣的原則,竟然在十年之間,不知不覺地培養出一頭猛獸。
或者,猛獸早已存在,只是十年來隱身在他們的團隊里,而他不曾發現?
他望進逢衛那雙透明的眼里。
這個男人,曾經救過他,也曾經被他所救。他們是多年來相信不疑的同伴,互相以性命為交托。
一種近乎痛楚的心寒襲上來。
「衛,為什麼?」他仍然只有這個疑問。
「你听過青蛙和蠍子的故事吧?」逢衛忽然說。
必城只是緊盯住他。
「蠍子求青蛙載它過河,青蛙提出一個條件︰『我可以載你過去,但是你不能螫我。』蠍子同意了。等青蛙游到河中央,蠍子居然螫了它。青蛙毒發身亡前,不禁大叫︰『為什麼呢?這下子,連你自己也要淹死了!』蠍子這時說……」
「因為我是一只蠍子!」兩個男人一起說出口。
逢衛微微一笑,笑容中其實沒有太大喜意。
「是的,天性。有人天生就是個壞胚子,像我一樣。」
「阿湯他們呢?」他的眼微瞇。
「放心,他們還活著,暫時。」逢衛向他保證。
「你想要什麼?」他沉聲問。
「現在?」逢衛長嘆一聲。「現在我只想殺人滅口。但是我也很清楚你的能耐,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殺得了你。這下子可真是麻煩了……不然我們來打個商量吧!」
必城並不接話。
「反正牙王那些人該死,我殺了他也算造福世人!我們互相放過對方,以後一刀兩斷,我去做我的營生,你們去做你們的事業,你說如何?」
「我放你走,與讓牙王繼續活著有什麼不同呢?」關城面無表情。
「瞧,嫂子,這就是妳丈夫的毛病,出來混這麼久了,仍然存著一股愚蠢的正義感。」逢衛嘆息了。「顯然,現在只剩下一個解決的辦法——」
兩個男人同時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