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娃?」玉京子認出她來。
「你們為什麼還在家里?」
「我們不在家里應該去哪里?」她奇道。
「玉京子,你沒有感應到嗎?快離開那棟公寓!」
「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她全然莫名所以。
「我沒時間解釋了,時辰快到了!立刻離開那間房子,听到了沒有?立刻離開!」晴娃大叫。
她還來不及反應,夏攻城陡然切斷電話。
「哇,你做什麼?我和晴娃講到一半……」
「噓!」
他的全身肌肉陡然緊繃,一種獸性的爆發力凝粹在肢體間。
空氣中的味道不太對勁。
舉凡蟲蛇猛獸,在即將發生劇變之前,都會事先有所感應。晴娃必然是因為提前感覺到什麼,才會早早將風浪帶離家里。
以他的能力,老早該察覺空氣中隱隱的躁動,然而,過去幾日密集的工作讓他的精神略感疲憊,方才和她笑鬧耍玩的時候又太過放松,一時之間竟忽略了本能直覺。
他們無情生的植物,靈通本來就比有情生的動物還弱,是以玉京子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然而,晴娃沒頭沒腦的一通電話和他突兀的反應,嚇到了她。
四周異常地安靜。
「夏攻城……」她怯怯地倚進他懷里。
「小心!」
下一秒鐘,整個世界突然陷入一陣恐怖的天搖地動。
「啊!」她驚叫一聲。
夏攻城猛然蹲下來,屈縮在大理石茶幾的旁邊,她的身體被他密密實實地護在懷中。
震度是如此劇烈,廚房傳來玻璃杯摔落地的碎聲,書房里有書本跌到地毯上的悶響,連旁邊的茶幾都有電話、雜志掉落在他們眼前。
牆里面響起一種沉頓的嘎吱聲,仿佛整棟公寓建築隨時有坍垮的可能。
震蕩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鐘,就在她以為地牛永遠不會停止翻身之時,搖晃突然平息了。
四周仍然一片靜默。
等了幾分鐘,確定地震已經完全停止了,他才放松擁抱,讓她坐起來。
玉京子嚇得俏臉煞白,驚魂甫定地抱著他的手臂發抖。
不,不對,不只是地震而已。
這個社區屬於高級住宅,建材相當結實,應該沒有坍塌的危險,然而第六感就是告訴他,一切不太對勁。
這個地震雖然劇烈,對他們卻沒有帶來任何傷害,因此他所感受到的危機不是出於此。
一定還有事!
「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
他當機立斷,回臥房里拿了幾件衣物給她換上,自己也套好襯衫,抓了鑰匙就牽著她離開房子。
他對門一家人移居到大陸去發展事業,平時屋子幾乎都是空著,本樓層只剩下他這一戶,樓下晴娃他們又出門不在,因此乍听起來,四周安靜得奇怪,只有幾聲遙遠的叫喚從更低樓層傳上來。
玉京子不發一語,握緊了他的手不敢放,夏攻城陰沉的神色讓她有些害怕。地震已經過了,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反而更緊繃,可是她明白,他會如此反應,必然有他的原因。
萬分難熬中,電梯終於從一樓爬上二十七樓來。
「走!」
他拖著她進了電梯,敲下「一」的數字鍵。
平常還沒什麼感覺,此時此刻,卻巴不得這部電梯能夠加速十倍。
變異是發生在他們通過二十五樓不久。
從他們上方突然爆發一記驚天動地的劇響,轟隆隆的爆炸聲一記追著一記,電梯跟著劇烈的晃動起來;燈光啪地一聲消失,機器也戛然停止。
兩分鐘後,備用電源亮了起來,電梯卻仍然一動也不動。
「我們被卡在電梯里了。」她掩不住倉皇的神色。
轟隆轟隆!第二陣爆炸再度晃動搖搖欲墜的電梯,他們猶如囚陷在鐵箱里的老鼠。
一陣奇怪的嗶啵聲替空氣里添入一些刺鼻的氣息。
夏攻城心頭一緊。他們踫上了地震之後最常見的意外——瓦斯管破裂而引發的火災!只是不知道起火地點在哪一層樓,爆炸的威力又為何會如此驚人。
「別怕。」他先輕聲安撫她,然後按住緊合的電梯門,凝神將氣灌注於雙手。
鐵門一寸一寸的分開。但是他們的困境並沒有獲得解除,電梯卡在兩層樓之間,門開了也只是一面灰牆而已。
「看樣子,咱們的『時辰』到了。」他深吸一口氣,還有心情對她笑。「趁著這個機會離開吧!?」
玉京子心神稍定,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好吧!不過被燒死的相貌實在不太好看,可惜我們沒得選擇。」她扮個鬼臉。
兩個人相互一笑,有了默契。
夏攻城挽著她的手,一起閉上眼楮觀想。隨即,兩道元神同時從他們的百會穴月兌體而出。
失去魂魄的肉身頹然倒地,他們飛快往上激射,沖出電梯天花板,沖出狹長陰暗的電梯甬道,沖出頂樓,沖入白亮明淨的春陽里……
「啊——」
他陡然感應到身旁的她發出一聲尖叫,接著,身旁一虛,她的元神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扯回去。
他大驚,掉頭跟著沖回電梯里。
當元神再度灌注回「夏攻城」的肉身之時,她已經癱軟在地板上,全身痙攣,表情痛苦地扭曲著。
「玉京子,你怎麼了?」他低吼,立刻將她擁進懷里。
「翠曇……忘了……帶走……」她痛得連腳趾頭都蜷曲起來。
懊死!她的真身。他們竟然將她的真身忘在公寓里了!而火克木!
他心頭一涼,「別怕,我上去救你出來。」
電梯嘰咬一響,突然往下墜了去,又掉了幾層樓才停住。
不行,他不能將她留在電梯里,電纜隨時有可能斷裂。她的肉身是由他的金丹幻形而成,如果翠曇真的有所毀壞,這副肉身就是她的元神唯一能寄居之所;倘若連肉身都損壞了,她就會真的魂飛魄散,他不能冒這個風險。
元神乃為虛質,相較之下,血肉之軀的重量就像一座山,他無法用元神撐負起她的重量,只好暫時留在夏攻城的身體里,扯破襯衫將她緊緊綁縛在背上。
將電梯上方的逃生門推開,他用力一撐,將兩人提上了黑暗的電纜間里。上方的黃漆告訴他,這里是二十一樓和二十二樓的中間。
往上一看,冒出火花的竟然是他那個樓層,只有可能是他對門那間久無人煙的屋子,瓦斯管失修造成的。此時,火勢必定已燒灼到她的真身,因為她雙手雙腳的皮膚全變成焦黑色了。
汗水從他的額角滑落,滴在她無力攀附的手心里。
精怪又如何?百年、千年修持又如何?他們也如同凡夫俗子,命中有劫,遇劫則難逃。
他咬著牙,攀上逃生梯,一步步往上登去。
他先爬到最近的樓層,手貼在電梯門上,把門分開,將她放置在安全的走廊上。
這個樓層已經毫無人影,顯然大家都疏散到安全的地區去了。如果他最後取真身不成功,必須回來救走她,否則……他也不知道「否則」什麼。
其實,失卻了真身,她的元神即使留在血肉之軀里,一樣也撐不了多久,但是,能掙得一刻就是一刻。
安置好玉京子之後,他拔腿沖上二十七樓。
在二十七樓的走廊出口,火勢已猛烈得讓人無法進入,但是他不在乎,咬著牙,忍住烈焰燒灼的劇痛,沖向屋子門口。
他的肉身可以受創,不打緊的!等月兌險之後他就不需要它了!
屋子的鐵門緊閉,可是里面的火勢已經把門烤得紅熱烈燙,他不顧手掌已經見骨的灼傷,又貼上紅熱的鐵門上,一陣肉被燒焦的味道鑽進鼻腔里。
他咬緊牙關,硬生生將鐵門分開。一陣猛烈的火勢轟然迎著他的面飛過來,他連忙撲倒在地上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