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深處,她不願讓張行恩知道自己以前的頹靡,所以方才才會下意識想隔開他們兩人。
「你變了,蔚蔚,剛剛我差點認不出你來。」大字忽然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她。
是哪里變了呢?是神情吧!
她的眼波更明亮有神,不再像以前一副嗑過藥後的迷蒙。她的肌膚更柔軟粉女敕,不再像以前不健康的蒼白。她的神情迸漫著一股光彩,舉手投足都充滿甜媚的風情。她是因為方才那個男人而轉變的嗎?
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大宇只覺得胸口有一股酸味。
「我以前明明交代過你們,在公共場合遇見了,我如果沒有主動認你們,你們也不要來攀談,你忘了?」蔚蔚擰著娥眉,率先走往角落去。
對別人的態度雖然變了,對他的態度還是一樣。大宇乾笑兩聲。
「你是怕剛才那個男人看見吧?」他撇著嘴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他是誰?你老頭替你選定的駙馬爺?」
「那不開你的事,你到底要做什麼?]蔚蔚只想盡快把他打發掉。
一股氣從大宇、心頭涌上來。從來他們這群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她這種氣焰。她不會說什麼糟蹋人的話,但言談間就像只是在勉強自己忍受他們而已。
「我在異國巧遇朋友,上來問個好也不成嗎?你干嘛一副趕蒼蠅的模樣?」他的聲音也大起來。
幾道目光朝他們這里瞄過來,蔚蔚有所忌憚,不悅地瞪他一眼。
「你小聲一點,巴不得全世界都圍過來看?」她放低音量。
大宇的眼神眯了一眯。「干嘛?怕里面那位駙馬爺听到?」
「別胡說了,你到底要做什麼?」蔚蔚把視線移開。
原則上這票酒肉朋友極遵守她的禁令,在公共場合不會和她攀談。如果過來叫住她,必然有所求。
大宇嘿嘿地乾笑兩聲。
「好啦、好啦!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大家朋友一場,擋個鋃來花花吧?]一談到錢,姿態就放軟了。
〔我又不是你爸你媽,為什麼要拿錢給你?]蔚蔚白他一眼。
「喂,你以前不會這麼不乾脆的,才幾萬塊,對你只算一點零頭,這樣都不肯?」大宇喳呼起來。
「你上次借的七萬塊尚未還我。」嘴里說著,手上已經去掏支票簿。幾萬塊對她而言,確實是一點零頭,蔚蔚只想打發掉他。
大宇眼楮一亮。「別這樣嘛!好朋友一場,你就算投資在我身上.]
「你有什麼好投資的?」上次借錢的藉口是他要添購電腦設備,她懷疑他是添到什麼吃喝玩樂的地方去了。
「不是跟你說,我找人合夥開網吧嗎?你要不要參一腳?」
「我才不要,」她隨手簽了一張兩千塊美金的支票給他。「拿去,最後一次借你錢。」
「就這樣?」大字不甚滿意。
「嫌少?你以為我是你媽!」蔚蔚柳眉台兒,夾手就搶回來。
「別別別。」錢雖少卻不無小補,大宇涎著臉攤直了手板。「八萬多塊台幣,夠用了,夠用了。」
蔚蔚白他一眼,沒好氣地遞出去。
「蔚蔚?」張行恩的聲音,選在這個尷尬的時候介入。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大字不等她反應過來,趕快拍了支票就走。
「我先走了,蔚蔚,台灣見。」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人影。
完了完了,被他看見她拿錢給其他男人,他不會誤會吧?她該怎麼解釋呢?就說,地上有一張支票,被她撿到?還是……
「那是你朋友?」麥道爾宏亮的嗓音加進來。
「對,嗯——我以前欠他一點錢,所以——剛才還他.]她很困難地擠出一串答案。「你們的事情談完了?」
本來這番說辭也沒什麼不對,偏偏她這個老實頭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教人家不想懷疑她在說謊都不行。
兩位男士都很有風度,並未對她局促的神情加以追問。
「我們只是交換幾樣資料而已,很快敲定了。」麥道爾繼續笑咪咪的。
〔老麥邀請我們去一家知名的日本料理店共進晚餐,願意賞光嗎?」張行恩的口氣很平穩。
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他不開心了。
「好啊.]蔚蔚強笑了下,主動轉向飯店門口。
一頓飯吃下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東西。
她是如此地小心翼翼,生怕再說錯什麼話讓情況變得更糟。
提心吊膽到後來,一股無名的怒氣開始在她心田聚升。她也弄不懂這股怒氣是針對他,或針對出自己。或許是對自己的怒氣較多吧!她過分在意張行恩對她的看法,才會導致自已有苦不敢言,小媳婦似的下場。
用完晚膳,他們逕自叫了車回飯店,不勞煩老麥接送。
陪她走到房間門口,他接過鑰匙,替她開了房門,再把鑰匙還她,在她身後站定。
積壓了一整個晚上的悶氣,在見到他禮貌的神情後,終於爆發。
她走進房間,也不關門,隨手把鑰匙往床上一丟,轉過身,兩手盤在胸前和他對峙。
「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應該有話跟你說嗎?」他仍然站在門口,一派沉穩。
她首次發現,他向來用在生意對手身上的神態,套用在她身上,竟是如此刺眼。
「你想問我大宇的事對不對?」她出自己先招了一半。
「大宇?」張行恩挑眉。她實在是個技巧糟糕的談判者。
「就是下午我遇見的那個人。」她學他揚起眉。「還有,不要再拿問號來回答我的問題.]
既然技巧高下有別,他也不再和她兜圈子,宜接丟出心頭壓了一整個晚上的疑問。
「你為什麼要說謊?」
她直覺反駁,「我哪有說——」
話聲中斷,她想到那個氅腳的理由,關於還錢。
[這位大宇先生竟然讓一向坦誠的你開始編藉口騙我,我難免會好奇他的身分。」他的語氣仍然很平靜,眼中流轉的暗潮卻完全是兩回事。
所以,他在乎的是,她因為其他男人而對他不誠實?這代表什麼?他在吃醋嗎?她的心里開始有幾分竊喜。
「他只是我的普通朋友,最近手頭緊,向我借了點錢,如此而已。」
「對,這次是兩千塊美金,上次是七萬台幣。」他踏進房里來,把門反手掩上。
「那只是一點小錢。」她嘀咕。原來他都听到了……
「小錢也不該這麼用。」他的眼神終於開始嚴厲。
「我爸都不管我了,你管這麼多干嘛?」
「你的問題就在於令尊沒有好好管你!」
這句話可重了!沉得她頭暈眼花。被父母忽待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如今他這樣毫不留情的提出來,簡直像翻開她的血口,破碎淋灕,讓她狼狽不堪。
她用力踢床鋪一腳,背過身去。
他知道她即使現在沒哭,眼眶也一定紅了。可是,有些話他非得說清楚不可。
她的金錢觀顯然出了很大的問題,交友的眼光也很值得商榷。下午那個年輕人看起來油頭粉面,眼光不正,怎麼看都不像她應該往來的人。她天性單純沒有心機,最是容易受這種人利用。
莫怪乎她的名聲如此之差,那些狐朋狗友就佔了很大的因素。
「你身邊像他這樣的朋友很多嗎?」
「不少。」
「每個都向你借過錢?」
「沒有.]
「會向你拿錢的有多少?」
「幾個而已。」
他听出玄機。「幾個會向你拿錢,其他人呢?會花你的錢?」
[這是我的錢,我都不在乎了,你又在乎什麼?」
他並不是用來勢洶洶的質問,也不是冷言冷語的尖刻。他就是丟出他冷靜的、平常的詢疑,反而問得她招架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