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恩.張,」一聲大喝。
「做什麼?」他連忙把話筒移開三公分。
麥道爾發覺不太對勁了。
「你這種工作機器居然會在公司里神魂不屬,有問題哦!你在想什麼?或者我該問,你在想誰?」語氣變得賊兮兮了。
很希罕的,張行恩居然覺得渾身不自在,彷佛什麼小辮子被逮住。
「沒事,有個下屬請了幾天假,我一會兒要去探病,不跟你聊了。」
不給老麥太多狎問的機會,他立刻掛斷電話。
話筒按回去之後,他瞪著自己的手。
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探視而已,他避什麼嫌呢?真是莫名且一妙!
經過了重重關卡,他終於上到十六樓,手里拿著一束花,挺立在富麗堂皇的祁宅之外。
一位中年的女佣來應門。方才警衛已通報過,大小姐的上司來探望她。
女佣側開一步,讓他進門。
「小姐正在二樓視听室里听音樂,請跟我來。」
張行恩對自自己挑了挑眉毛。听音樂?听起來不像奄奄一息的病人嘛!
終究是各種場合出入慣了,祁家的華麗並未對他造成太大的震撼。只是……他環目四顧一圈。這里,與其說是住家,不如說是博物館。每個角落都有昂貴的古董,空氣卻凝窒不前,幾乎沒有人氣。
晚上七點,廳堂里僅開著幾盞壁燈,卻已有著入夜時分的靜寂。
「小姐不喜歡嘈雜。」女佣似乎看出他的疑問。
張行恩微微一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並未置評。
來到二樓,視听室的門只是靠上,居爾特族的音樂渺渺漫溢在廊道間。
「小……」
他伸手按住女佣,制止了她的通報。
「我自己進去就好。」
女佣會意的一笑,接過他手中的花束,先行退下。
推開門,長方形的視听室充斥著高級音響設備!一套L形的長沙發靠著牆擺放,只有旁邊小兒的台燈是亮的。而女主人,正靜靜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條白絲被單。
叩叩。他輕叩兩下門板。
蔚蔚佣懶地眨開眼瞼。
張行恩?!他怎麼來了?
困倦的神色一掃而散,她瞪大了眼楮,火速挺直身體。
「我听說你請了三天病假,所以過來看一看。」許是因為周遭太過滯寂了,他的聲音也變得低啞。
蔚蔚怔怔地望著他。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她眼中,他時時刻刻都是俊朗的。嘴角的那一抹笑,瀟灑得讓她喉嚨發緊。
張行恩已經很習慣她的呆立沒反應,逕自在她腳旁的那一側坐下。
蔚蔚連忙把腳放到地上,正襟危坐起來。
「放輕松一點,這里是府上!」張行恩輕笑著。
「嗯。」蔚蔚羞赧地垂下嬈首。啊!她還穿著睡袍,好丟臉!
「身體好一些了嗎?」他溫言問。
「嗯。」她點點頭,紅潮仍未退去。
[那就好。」他輕聲說,[後天是董事長的生日,所有同仁都受邀參加慶生宴,場面應該很熱鬧,你若沒能參加,一定很可惜。」
他,會帶著那個有氣質的池淨一起出席嗎?
紅潮迅速退盡,玉容上,只剩下常見的蒼白。
「你的臉色不太好,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天!他的溫柔,她怎能抗拒?蔚蔚汶然欲泣,把臉埋進手心里。
[尉蔚?」他不解地蹙起眉,移動修長的身形,坐到她身邊去。「蔚蔚,你怎麼了?」
「我很好……」虛弱的回應從指間透出來。
他只遲疑了一秒,手心便輕輕按住她的香肩。
「抬起頭來,我看看。」
違逆他從來不是她的習慣,因此,她乖乖放下雙手。
眼眶紅紅的,董事長生日,她為什麼哭?
張行恩嘆息了。
「為什麼你總是如此不快樂呢?」
蔚蔚偏頭迎向他。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連她自己也很疑惑。
巴掌大的小臉,脆弱的神情。張行恩看著,那雙照照光燦的靈魂之窗,直直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讓你快樂起來呢?」他近乎自言由日語。
「我快不快樂,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如果是,那麼,為了他,她願意努力讓自已展顏。
張行恩先聯想到老董事長的吩咐。剛開始,他確實抱持著受人之托的心態,才對她額外的關懷。但是跟她相處過後,他的、心田心有一些部分正在悄悄的轉變。一切並不只是長輩的托囑而已。他莫名地對她產生牽系,仿佛她的喜樂傷悲是他的責任。
現在,他是出於自願的希望她能開懷。
一個二十出頭的美麗女孩,應該是在天上飛翔的,為何她總是落在谷底掙扎?
頭一次,他升起了不確定感。他真的能把她帶離情緒的谷底嗎?或許,她需要的是更專業的協助。
「我忽然發現……」他慢慢開口,爾雅的臉龐仍帶著微笑。「你好像比較不怕我了。」
以往,每當有他在的場合,她總是特別小、心翼翼,生怕說錯話被他責怪似的。讓他不禁懷疑,在「寶如電通」的主管階級里,他是以理性平和而聞名的,難道現在改了?
蔚蔚勉強扯了下嘴角。
態度改了,是因為心已涼了。以前怕他覺得她不馴善,不乖巧,不溫柔,不能干,因此,在他面前,言行謹慎到近乎吹毛求疵,像是一個女人對待她的情人一樣,只想表現出最好的一面。差別只在於,他從來不知道她的心情。
這幾日的潛思,她終於讓自己接受了一個事實︰他身旁的位置,輪不到她。既然已明知不可能,即使張行恩覺得她不夠美、不夠好,又有什麼差別呢?
「慶生會那天,你也會去嗎?」她垂望著扭絞的手指。
「所有高級主管都非到不可。」
「經理……你也會帶你的女朋友一起去嗎?」
「女——噢,是的。」他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池淨是他的護身符,用來阻擋其他熱心於作媒的股東,效果絕佳,當然非帶去不可。
「那……我也會去。」她朝他迅速的笑了一下,又低下頭。
張行恩一時之間有些搞不懂她話中的邏輯關系。
「那就好。」他看了看表。「我該走了。」
「不留下來吃飯?」她輕問,神態帶著一份楚楚可憐。
張行恩胸口一緊,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
「我忘了打電話通知家里,所以母親應該做了我的飯,最好回去吃。」他的嘴角仍掛著微笑。
家,母親,晚餐。听起來就很溫暖。
她勉強自己回應他溫柔的笑。
「那就不留你了。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餐點,比母親親手做的飯菜好吃。」
不知為什麼,她說著這句話的表情,讓他感覺到無比悲傷。
張行恩深深注視她。
他替她拉起垂落在地上的被單,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開口。
「再見。」
「再見,不送你了。」
直到他離去良久,空氣中,屬於「張行恩」的味道慢慢淡去,她才乍然想起自兩人相識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非公務的場合,私下獨處。她拉起被單,將臉容埋進他踫觸過的部分。心中,有一種很酸楚的甜蜜。
第四章
終於,蔚蔚如願以償,見到了池淨。
地點在實如電通大樓。
老董事長的生日,不假外地舉行。寶如電通頂層是主管級的餐廳,下一層則是大會議廳。總務組聘來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包辦,將這兩層樓布置成大型宴會廳.
會場的重點花卉,以十一月的誕生花、同時象徵富貴的石榴花為玉。橘紅色的石榴花,花小而色鮮,雖然不像牡丹、玫瑰那樣氣派艷麗,然而火紅的顏色極有喜氣。布置會場的人運用巧思,將結果的石榴枝移到會場來,再采枝葉花實纏成藤狀,繚繞在各個角落,別有一番趣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