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他頓了一頓。「你想起飯店名稱了嗎?」
「英國皇家飯店。」
「你還會在倫敦停留多久?」
「做什麼?你還想約我出來?」她好奇地回頭。剛才不是還急著趕人嗎?
「或許。」他微笑著,不置可否。
她的俏鼻梁皺了一下。「四天。」
「希望有機會再見。」洛破天荒說了一句,卻幾乎是立刻地蹙起眉。他在說什麼?
「沒問題,你已知道了我的名字,又知道我的落腳處,要見面有什麼難的?」婉兒眨了眨俏眸,送他一個飛吻。「bye羅!神秘的洛先生,木村紱子在皇家飯店恭候您的邀約。」
她可沒說謊!
帶著一抹詭譎的笑,迎上他沒什麼人味的眸子,她瀟灑離去。
「婉兒!」
一進飯店房間,三個同伴放聲尖叫。
「你跑到哪里去了?整晚沒回來,讓我們擔心死了。」
「對啊對啊,我們本來想向警察報警,後來是飯店的人說消失二十四小時以上才能報失蹤。」
「你沒事吧?沒受傷吧?你昨天睡在哪里?對了,那家酒吧老板在你皮包里找到飯店名片,把它送回來,我們放在你的袋袋里。」
面對一團追問,婉兒耐心的收拾行李,開始回答,「我沒事。我很好。我很安全。至於我昨天晚上睡在哪里嘛……」
「哪里?」三個人異口同聲問。
她把行李箱拉上,用小鎖扣住,拍拍手,整頓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一回身,迎見三雙好奇兮兮的大眼。
「昨天我喝了三杯純伏特加,酒精過敏得慘兮兮,可是我仍然奮勇逃月兌了狼人們的懷抱,跑向馬路求生。此時,一位騎白馬、帶大刀的王子出現了,他英勇殺退群敵,把我救回他的飯店房間。我太過感動,於是便答應他以身相許,我們有了全世界最浪漫的一夜。可惜現實是殘酷的,我是台灣人,他是外國人,彼此的距離相隔太遠,無論我們倆對彼此多麼依依不舍,終究只有一夜緣;最後,他給了我一個深情的擁抱,說他會永遠記得我,我也溫柔的看著他,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於是他便派他的白馬載我回飯店,這段短暫的戀情就此畫下傷感的句點。故事完畢。」
一時之間,房間里鴉雀無聲。
半晌。
「婉兒!我們擔心你擔心成這樣,你還尋我們開心。」同伴白她一眼。
「對嘛!快點說啦,你昨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奇了,她說的大部分是事實啊!這世界真可悲,人都不能說真心話了。
「我在口袋里找到一張信用卡,就找了最近的小旅館參checkin,先將就一晚;今天早上天一亮,我辨明了方向,就自己走回來了。」婉兒聳聳肩,給她們一個想听的答案。
「原來如此。」三名同伴紛紛頷首。
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歡听真話?方才因為她說了真話,那個叫洛的男人沒風度地趕她走,現在她說了真話,朋友還不相信!看來是她做人太失敗了,婉兒暗暗點頭。既然如此,那人要從天願,她以後就繼續「失敗」下去。
她悠哉游哉地梳頭發。
一個小時內,她和同伴退房結帳,乘上開往機場的計程車。
兩個鐘頭後,她已坐進頭等艙呼呼大睡,讓鐵鳥載她一路飛回台灣去。
倫敦的一切,讓它沉進記憶的海底。
懊不該找那日本女孩呢?
倫敦的夏夜,悶得如同一塊毛布氈子,幾乎一伸出手,便可觸到空氣中無形的熱氣。
洛站在陽台上,下望著車來人往的街道。二十層樓,還不夠高,還有許多天空被擋到。
那個女孩在下面那片紅塵里。
她曾說,還會在倫敦逗留四天,而今天已是第三天,她明天即將離開。
懊不該找她呢?洛尋思。
這三天,他忙得沒時間想到她。事實上,若不是今天晚上的一個餐會,對方臨時有事取消,他會一路忙到離開倫敦為止,從此沒再想起過她。
但他臨時多出一段空檔。
而倫敦的天空太髒,氣候太熱,冷氣太涼,茉莉花又太香艷,於是他想起她,沒什麼理由的。
既然沒什麼理由,就不找理由了。浪費時間向來不是他的天性。他的時間太貴,也浪費不起。
走回室內,拿起電話請櫃台總機幫他撥出。
陽台門未關上,熱氣直撲撲地竄進來。他松開襯衫第一顆鈕扣。
倫敦的夏天果真是熱死人,他的心跳和體溫都受到影響,往上攀升。
「英國皇家飯店,您好。」總機甜美的聲音傳來。
「請接一位貴飯店的住客,木村紱子小姐。」他坐進向著陽台的單人椅,一派優閑。
「請稍後。」
等候的音樂聲悠然入耳,他彷佛看見總機小姐敲鍵盤,從電腦里找出木村紱子的房號,再將他的電話撥接進去。
「mosimosi?」一道陌生的女聲操著日本語。
「請接木村紱子。」他簡潔地說。
「誰?」對方以生硬的英文回答。
「木、村、紱、子。」他又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傳來熙熙嗦嗦的交談聲,都是女聲,都是日文。
「哈羅?」半晌,另一個陌生的女聲也操著同樣生硬的英文來接听。
「請接木村紱子。」他從來不缺耐心。
「我就是。」
洛微微一怔。
她不是。她的聲音不是木村紱子,僵硬的英文也不是木村紱子,她不是木村紱子。
電光石火間,他醒悟了,她確實是木材紱子,但「她」,不是木村紱子!
「抱歉,我打錯了。」電話不由分說地掛上。
那女孩竟然對他說謊……
不,她沒有,因為「木村紱子」確實在英國皇家飯店恭候他的大駕。
有一瞬間,許多東西從腦中閃過,他不確定那是什麼。
最後,他笑了。那小女孩,竟然讓他著了她的道!洛搖搖頭。
真可惜,他們只見過一次面,他遲早會忘了她,原本還想記得她久一點的。
真可惜……
他起身上前,把陽台門關上,熱氣與茉莉香都隔在外界。
少了那些惱人的干擾,他的心跳又恢復平靜。
第三章
三年後
五月的紐約,對當地人而言,氣候是微涼怡人的,街上已經有路人換上短袖薄衫,但對張孟婉這只亞熱帶的魚而言,沒有長袖外套,仍然拒絕出門。
明天是她青梅竹馬兼前任男友——王劬的博士班畢業典禮。由於王家和張家,及她母系的孟家皆有深厚的交情,因此這兩家親友全飛來紐約觀禮。
王家人原本要住進位於法拉盛的宅邸,不過她外公想乘機巡視一下自已在美國投資的第一間飯店,便包下頂樓總統套房及下一層的花園套房,邀請三家人一起住進飯店里。
人多就熱鬧,本來她也愛湊熱鬧,不過這團熱鬧里若還有叔叔爸爸爺爺的,就一點也不有趣了。
偷了個空,婉兒換上米色毛衣,深咖啡色的格子長裙,一身清麗,溜到街上閑晃。
下午四點多,天氣有些寒。
外公的飯店位於第五街一帶,鄰近知名的洛克斐勒中心。
洛克斐勒中心是由十九楝大樓組成,佔地達十公頃以上。其中有購物中心、辦公大樓、商務套房,及音樂廳……等,各楝大樓之間,都有地下道串連。
婉兒只是出來喘口氣,乾脆往洛克斐勒的購物中心走去。
她漫無目的的閑晃,沿途中,不斷看到顯眼的海報,寫著︰某某大樓會議中心,有某某某前來演講。
一開始她只是掃過去,並未太留心。直到這些海報實在多到太刺眼,彷佛這個前來演講的某某某有多重要,非得這麼大肆宣傳不可。她的腳步終於停下來,細讀海報上的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