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耶!听雅子說,好像有一位女客前來陪老夫人喝下午茶。」她漫不經心的回答。「不過我很少到前廳去,也沒見著人。你為什麼問起?」
女客?千草伊蘭?石藤靖和無法確定。
「沒事。」他含糊的蒙混過去。「好吧!睡覺時間到了。」
「晚安。」她綻出甜甜的笑,在他懷里鑽啊鑽,尋找到一個最舒適的角度,安安穩穩的合上眼。
兩人在平和的環境中輕叩夢鄉。
辛勞一天的疲憊感漸漸發揮效力,方才的熱水澡在他骨頭里制造出困意,瞌睡蟲終于一只一只的蹦出來。
他放任眼皮變得沉重……
「石藤?」輕柔的嬌喚聲從他懷中響起。
「嗯?」他沒有張開眼楮,語氣摻進濃重的睡意。
「人家睡不著。」她撒嬌的搖搖他。「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說話?石藤靖和無聲的申吟。現在他只想睡大頭覺,連和她親熱都提不起力氣。
「說什麼?」強烈的困倦讓他的反應漸漸遲緩。
「不然我自己說話,你听就好。如果困了就直接睡著,不用理我沒關系。」她很體恤男人家在外頭的辛勤。
「嗯……」他發出滿意的咕噥。
她的低語聲溫柔而低緩,一點都不吵人,反而有助眠的功效。
「我想想看要說什麼……不然談我的家庭狀況好了。」她近乎自言自語。「除了我之外,你好像不認識我的家人。我的父母你見過嗎?」
足足兩分鐘沒有任何反應,只有平穩規律的呼吸。
「沒有……」半晌,他終于口齒不清的敷衍。
「我想也是。」她點點頭。「我的朋友你好像也都不認識,對不對?」
「嗯……」他已經睡著一半。
「我的同事你也全不認識。」她不依的撒賴。「這樣很不公平耶!」
現在已經听不見任何應答。
「對了,你都沒有提過,當初怎麼會知道我堂妹的事啊?」她湊在他耳旁呢噥。
又等了好一會兒。
「嗯?喔,朋友告訴我的。」鼻子好癢!他閉著眼楮揉揉鼻頭,停下來繼續睡。
「來,我幫你。」她體貼的幫他拂開黏在鼻端的幾綹秀發。「那個人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嗎?」
「嗯!」他徘徊在半夢半醒之間,對她的叨叨絮絮有點煩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
「真的啊?」她溫柔的親親他,換到一個滿意的淺笑。「你的死黨叫什麼名字?」
「千草——」神智陡然恢復清明!
石藤靖和霍然張開眼。懷中人兒的眸心清冷如冰,沒有任何嬌柔!沒有任何撒嬌耍賴的疑態!
「千草耕治?」她緩緩坐直身體,眼神冷得足以凍傷人。
他也靠坐起來,扭開床頭櫃的燈。所有睡意轉瞬間從腦袋蒸發掉!
終于明了「枕邊宰相」的個中含意。枕邊何止能當宰相,連判官和劊子手都做得成!這女人適才便成就了最佳示範。
「怎麼了?你很訝異我會發現?」她的笑容毫無溫度。「在你的預計中,我應該安安分分地待在這間房子里,生完小孩後拍拍離開。即使發現你和千草耕治熟識也是回國以後的事了,根本奈何你們不得,是不是?」
眉心糾結的黑眸緊緊與她凝住,鷹眼微微眯起,似乎在衡量兩方的勝敗比例。
好半晌,他終于開口,「你顯然很習慣從床第間得到所需要的物事。」
這是他見識過最厲害的逼供手段!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陰沉的俏容沒有一絲柔意。
「你很明白我的意思。」他瞪著她,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栽在這麼古老的美人計里。「我們會相遇不也因為你有所圖謀?只是你運氣不好,踫錯了人而已。」
那夜的錯遇是黃少貞最羞愧的紀錄。
「你別把話題扯開!」她羞惱的跳起來,速度之快差點害他心髒病發作。
「你該慶幸那夜遇上的人是我,如果換成別人,你現在的處境可能更淒慘。」只要想到她曾經計劃陪千草睡覺,他就想捏斷那截白細細的小脖子。
「亂講!如果那夜我遇對了人,根本不會陷入今天這種狀況。」她拍拍圓圓的肚子,盡量忽視臉頰上熱辣辣的觸感。
「你少準備一只難道是我的錯?」他反駁。
「我和一點關系也沒有!」不行,不能覺得丟臉!這又不是你的錯!黃少貞撇開狂烈的羞躁感。「而且不準你轉開話題!你這個千草家的走狗!」
「我是千草家的走狗?」石藤靖和翻身跳下床,怒氣騰騰的飄到她面前。「你對‘走狗’兩個字的定義還真有趣!只因為我相信自己的好友,就變成走狗?抱歉了!在日本,這種朋友間的義理叫做‘忠誠’!」
他終于承認了!他終于承認他寧願忠于千草耕治,也不願站在真理的這一方。黃少貞的胸口重重起伏,說不出是狂怒還是傷心。她真是被他給騙慘了!
「你的朋友害我堂妹未婚懷孕,變成左鄰右舍、親戚朋友的笑話,終身幸福全毀在他手里!這就是你們男人口中的‘忠誠’嗎?」她提高音量。
他的嗓門也不比她小。「讓你堂妹懷胎的另有其人,不是耕治干的!冤有頭債有主,不要隨便栽贓到別人頭上。」
「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千草耕治!」她踏起腳尖,鼻子頂著鼻子與他對吼。「哈!對了,我差點忘了!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當然幫他說話!」
「我幫理不幫親!」他用力反駁。「從我對耕治的認識,他自己的說法,以及千草家的門規,種種證據都顯示他不會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已的蠢事!你口口聲聲咬定是他,不也全是听信你堂妹的片面之詞?」
黃少貞炸開來。原來他已經私下和千草家的人疏通過了!
「只有你們有錢人家的話才能信,我們平民百姓就賤如螞蟻嗎?」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吼。「從我對我堂妹的認識,她自己的說法,以及我們黃家的門規,她也不是會做出這種蠢事的人!然而事情就是發生了,而那位男主角恰巧是你一心偏袒的千草耕治先生!」
他會給她氣死!
「算了!再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他轉身走向床鋪。「你根本失去理智。我不想再和你討論這件事!今晚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在蒙騙得她這麼苦之後?在攪亂一湖平靜的春水之後?他居然敢像個沒事人似的走開!黃少貞狂怒得全身發抖,眼光一掃,瞄到床頭櫃的書本,一把搶過來朝他的背扔過去。
「喂!」他火速轉回身,不可思議的瞪視她。「你瘋了嗎?」
這個了婆娘竟然敢對他動粗!
「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相信你!」她的眼眶盈滿憤怒的淚水。「什麼一到日本就更接近千草家,什麼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根本都是你拿出來騙人的托詞!你只不過想唬我來日本待產,生完孩子之後方便一腳踢開而已!這里是你的地盤,我舉目無親、求助無門,能奈你如何?只有我這種蠢蛋才會傻呼呼的相信你會幫助我!」
「你根本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他最厭煩毫無理性的爭吵。「我建議我們倆都回去睡覺。等明天心平氣和的時候再來好好談談。」
「不必了!」她一陣風般喬向通往自己房間的拉門。「以後我們公事公辦。在小孩子出生之前,我都不要再見到你!」
砰!拉門撞回木框上,為兩人的惡斗畫下不完美的休止符。
石藤靖和對天花板翻個白眼。真好!一個溫馨祥和的夜晚就這樣給毀了。而他們甚至不是因為自己的切身問題引起爭執。一切都為了兩個遠在天邊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