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大男生嚇了一跳,連忙又拉住她的書包帶子。「現在還是紅燈,你這樣過馬路太危險了。」
「別理我!」她惱恨的扯回自己的背帶。
「不行啦!太危險了。」毛頭男生還傻愣愣的揪住她不放。「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放開!」毛小子竟然在大馬路旁和她搶書包。天哪!大馬路邊耶!冷愷群不可能沒看見他們。
如果能夠,但願上帝讓世界末日在這一刻降臨。
「愷梅。」熟悉的淡笑聲喚起她無邊無際的羞惱感。
死了!她羞忿得只想找一處最近的灌木叢躲進去,拒絕回頭面對丑惡的現實。
「你朋友來接你上學?」冷愷群好整以暇的泊車在路邊,觀察兩個高中生的拉拉扯扯。
梁維鈞遲疑的頂高眼鏡。哪兒冒出來的英俊帥哥?居然用那種詭異兮兮的眼光盯視冷愷梅。
「您是?」他未萌芽的戀情出現情敵了!
「我是愷梅的「哥哥」。」冷愷群透過搖低的車窗伸手和小毛頭交握,表現得落落大方。
「原來是冷大哥。」這得好好巴結一下才行!梁維鈞精神一振,捧著他的手又重又猛的上下搖晃。
兩個男人簡直像實驗組與對照組——一個是俊朗瀟,深富男性魅力;一個是毛躁魯莽,青春痘還沒褪乾淨。
愷梅撇開俏臉。冷愷群的表面功夫瞞得過別人,可騙不了她。雖然他表面上很具禮貌客氣,骨子里根本沒把人家當成一回事。通常他越不放在眼里的人,態度越雍容大度。
「愷梅,你快遲到了,我送你一程。」他按開車門的自動鎖,臉上仍然笑意盈盈得離譜,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愷梅頓了一頓。算了,大好晨光,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鬧脾氣上頭。
「那……我……」梁維鈞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被程咬金中途劫走,人家又沒招呼他一起上車,唉!「那我改天再來接你。」
「再見。」司機大人隨意向毛頭高中生揮揮手。
跑車引擎低吼出聲,轟竄出去。
緊迫的上學時間不容許她拒絕這趟便車,卻不表示她一定得打破沉默。她壓低腦袋,木然的把玩十只縴縴玉指,沒有任何出聲的打算。
「不錯啊,吾家有女初長成。」他微微一笑,高深莫測的雙眼注意著路況。
她執意保持緘默。
「女孩子成長到一定的芳華,難免會惹來意亂情迷的蜜蜂嗡嗡繞,這也沒什麼好回避的。」跑車俐落的通過下一個紅綠燈。
她還是不說話。
「你談過戀愛嗎?」他忽然問。
她的眼角餘光注意到前方景物。車子走錯路了。
「你錯過剛才的轉彎。」她的學校應該在上一個路口右轉。
他恍若未聞,方向盤熟練的打半圈,駛進一條無人的小巷弄。
吱!跑車倏然煞停。
令人窒息的沉默包圍住車內的兩個人。
她的心房震顫一下,焦點開始游移,四處亂瞄,就是拒絕移往駕駛座的方向。
「你忘記回答我的問題。」他側坐過身子,慢條斯理的重復問︰「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她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你應該試試的。」柔緩的食指挪動她的鬢發。「沒經歷過戀情的女人,就像忘記加糖的果汁,喝起來雖然香氣濃馥,卻少了那麼一丁點嬌甜甘美的滋味。」
愷梅別開秀容。這家伙非得選在一大早和她討論戀不戀愛的詭異話題嗎?
臉上熱熱的……該死!她八成臉紅了。這家伙一定很得意他勾引出她的尷尬。
「女人最美的時候,就在她們經歷過初吻不久。」夢幻般的低吟突然貼近她耳畔呢喃。「正當其時,她們對的感覺還半生不熟的,心里又是羞怯又是歡喜,整個人猶如沾上滿身的月華,瑩瑩放出光亮,那種神態說有多美就有多美……你覺得呢?」
她的初吻……
那一晚,他喝醉酒,強行吻了她……
她的臉龐壓得更低,連脖子也燒熱得猶如著了火。
「啊,我想起來了。」調弄的低笑聲就在她頰旁幾寸之內,熱呼呼的氣息吹拂過她鬢際。「你的初吻不小心讓區區在下奪走,而且當時的情況並不怎麼愉快浪漫,真是對不住。」
她沒有勇氣回頭,生怕望進太多她不敢看見的意緒。
冷愷群並未給她拒絕的機會,大手扶住她後頸,微微一使勁,既溫柔又蠻橫的轉過她的臉容。
暗邃魅黑的眸心,明亮得離譜,墨幽幽的瞪孔猶若一泓深潭,沒有止盡,召喚她的神魂跌入其中,泅游不出他的魔網……
這男人,光用眼楮便足以取代言語。
「看來,我得補償你一次才行。」喃語的最後一個音節,消失在她的唇上。
灼燙的吻,攻佔了她心頭最後一處柔軟的隅角。他靠得這麼近,近到她可以嗅到他身上輻散出的男子氣息……一只手臂來到她背後,隔著排檔,完整地將她簇攬進懷里。他的體溫熱曖,他的力量強悍,他的吻輕緩而誘惑。
一陣不可遏止的抖顫竄下她背脊。他的吻並不霸道,甚至帶著挑情勾逗的意,一點一滴的想掀翻她靈魂深處的光與熱。她從不意外冷愷群會再度吻她,她甚至預期了他將會是要走她童貞的那個人。然而,被吻的反應卻遠比她事先預想的更加強烈。
這是為什麼?或者她的心防其實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堅強?
她輕顫著吸了口氣,吐納的頻率比往常急切。當這個吻終於停止,她仍星眸微閉,無法立即從極度的高熱中回返到人間。
調弄的舌舌忝了舌忝她的紅唇。
她倏忽回過神,嬌怯的右手竟平貼住他的胸膛。要命!連忙抽回來。
她亂了方寸的表現似乎帶給他異樣的滿足感。他的深眸鎖住她,微微一曬,笑容卻溢滿警告的意味
「離那些小表頭遠一點。」
心頭莫名的第六感作祟,多年前那種等待某種惡兆降臨的情緒,重新盤據愷梅的心靈。
她已經極度倦累了……
只剩下四個月。再過四個月她就滿十八歲,在法律上算是成年了。這代表她對自己的行為能力擁有充分的自主權,一切事務不再需要監護人的首肯。
她想離開,轉學到必須住宿的學校。
一旦成年了,即使父母反對,她也可以強力的堅持己見,擁有全然自主的自由。最不濟,頂多半工半讀。她並不天真,也很了解自立更生的苦楚,但,她不想再留在這個各懷鬼胎的世界里,成為旁人暗中較勁的籌碼。
所以,上帝,請多賜給她四個月的平穩無波。只要四個月就好……
黃昏,天色晦沉,公車懶洋洋的晃進站,搭載另一波下課的學子通往返家之途。愷梅站在蜂擁的學生中,不需要使力,自然有後方的人將她推擁上車。
走到車廂最後端,幸運的找到一個靠窗的空位。她坐下來,透過車窗望向後方的夕陽。公車又搖搖擺擺地起駛,太陽彷佛也丟下她,落在遠迢的後方冷望著她。
恍惚間,覺得被整個世界拋棄,心中忽爾浮起一串句子——
是走的時候了
我走向死亡你們向生
我們之間究竟誰的運氣較好
那只有上帝能決定
生與死的界限之於她,仍然太虛無縹紗。雖然學不來蘇格拉底對生命的月兌,她倒有一項觀感與這位古老的哲學家是一致的——再不久,就是走的時候了。
「冷愷梅?」試探性的呼喚來自左側的走道。
她眼一抬,竟然是兩位國小時期的同學。其中一個女孩綻出熱誠的笑熔,害她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因為她實在記不起這兩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