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周寧夏喃喃自語。他只是想弄回一張屬于他的名片而已,過程為何如此曲折離奇呢?
「這樣吧!」她提出解決方案,「待會兒我和一立專欄作者有約,順便繞回家拿名片好了,你的公司在哪里?」
「敦化北路。」
「那好,我改和作者約在敦化北路附近,正事一辦完立刻送過去給你。」
「不會太麻煩你吧?」他有些罪惡感。
「反正順路嘛!」她爽朗地回允。
大致上安排妥當,周寧夏告訴自己,沒錯,她的做法是最適切的,不必再麻煩到他,待拿回名片,一切便宣告結束,兩人快樂說拜拜。
反正她順路嘛!
忽然,他听見自己的聲音說著︰「敦化北路底有一家很有名的餐廳‘醉芝園’,不如我中午請你吃飯,你直接把名片交給我。」
天!周寧夏,你有什麼毛病?
他震驚地盯著自己在玻璃桌面的倒影。
「好呀!」欣琳快快樂樂地答應。「中午見。」
嘟——電話結束。
現在他要反口也來不及了。
「沒關系。」周寧夏緩緩掛上話筒,說服自己。「好歹人家讓你睡過一夜,你回請她一頓是應該的。」
看來他和那位傻大姊的緣份,短期內好像還斷不了。
※※※
欣琳一踏進「醉芝園」就開始後悔。
她早該料到的,敦化北路這一帶高級商業圈的餐廳應該格調不低,尤其「醉芝園」是周大律師指定的地點,哪可能俗又大碗?
她本來還想圖個方便,直接和易茗約在這里踫頭,現在她後悔了。
這下可好,她的荷包面臨哭泣的命運。
「你越來越大手筆嘍!耙情最近加薪了?」易茗點完飲料,服務生拎著菜單離去。
「別開玩笑了。」她悻悻然的,「從我試用期完畢,調過一次兩千元的薪水,此後就再也不知‘加薪’兩個字怎麼寫了。」
「虧你還肯任勞任怨。」對于好友的死心眼,易茗除了嘆氣,無話可說。
「合約的事情,你真的不再考慮?」
「小謝,請你先撇開編輯的身分,以一個好朋友的觀點來看續約的事。」易茗直直看進她眼底。
「如果有人拿了一份像梅先生那種條件的合約和我談判,你鼓不鼓勵我簽約?」
「……」她啞口無言。
「其實,錢的方面我並不在乎。」易茗聳了聳肩,「我只是無法認同梅先生的辦事態度。」
她心虛地點了點頭。
「那就對啦!」易茗愛莫能助。「活到梅先生那把年紀也應該了解,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事情比‘錢’更重要才對。」
此時,服務生送來飲料,稍微中和了負面的氣氛。
她察顏觀色,等易茗啜了幾口冰果汁,情緒恢復和緩,馬上進行第二波勸服計劃。
「拜托啦……」欣琳極端委屈求全,「老朋友嘛!你再幫我這一次就好。」
她太明白好友吃軟不吃硬的個性。
「你去年也這麼說。」易茗瞪著她。
「我保證。」她舉手發誓。
「……」
「起碼讓我回公司可以交差嘛!」她可憐兮兮的。
「……」
「從小到大,你哪一次叫我幫忙,我回答過一個‘不’字?」
「……」有人快動搖了。
「再簽今年這最後一次就好。真的!最後一次。」
易茗翻個白眼,完全拗不過她。
「來,小痹乖,姊姊買糖請你吃。」她笑嘻嘻地拿出合約,連原子筆一起遞進老友手中。「好心有好報,老天保佑你長命百歲。」
「少來,我活得越長,被你欺壓得越久,我看還是省省吧。」易茗沒好氣地接過紙筆。
「頂多這杯飲料算我的。」她很大方地拍拍胸脯。
易茗白她一眼,三、兩筆在合約上畫好押。
「對了,有一件事先告訴你,我打算在另一家雜志開設專欄,雖然這個決定與你們無關,但是道德上,我還是覺得應該知會一聲。」
「我想梅先生應該不會介意。」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雜志社高層那方面,我會親自打電話告訴梅先生。」易茗做事喜歡坦蕩蕩,若有新動作一定會在事前通知。
「丑話說在前頭,如果我事前知會過,而你們也沒有異議,那就萬事OK。如果等到新專欄出現又來跟我嘰嘰歪歪,我可是會翻臉的。」
「你放心啦!」她揮揮手,不以為意。
「那就好。」易茗一口喝掉整杯果汁。「我另外有事不能坐太久,咱們離開吧!」
「你先走,我和別人約好了在這里吃飯。」
「哦?」易茗的眼楮全亮起來,「難不成新戀情已經降臨?」
「你稿子寫太多,腦筋傻了!」欣琳馬上否認。
和那個硬邦邦的大律師周寧夏談感情?
她想都沒想過。
※※※
晚上七點,周寧夏站在七層樓的公寓樓下,仰望屬于她的那扇窗口。
燈火亮著。可見謝欣琳已經下班回家。
他舉步登上三樓的小套房。
對于謝欣琳,他感受到越來越劇烈的罪惡感和歉意。原本約好了中午一起吃飯,但有一位客戶臨時出狀況,他不得不打電話到「醉芝園」,請她把名片留在櫃台,事務所的工讀生會前去領取。
約會取消!
其實,一切到此為止,應該就是最圓滿的結果。
反正她也沒等候太久,而他則得回需要的資訊,兩人皆大歡喜。
那麼,為何他仍然覺得自己很低等呢?
電鈴悠然響起,小套房的鐵門拉開一道縫,露出她清秀的頭臉。
「嗨,是你呀!」欣琳漾著驚訝的微笑。
「抱歉,過來之前沒事先聯絡你。」他局促地踫了踫鼻尖。
很好笑,從他月兌離青春期開始,這種手腳找不著地方擺的別扭感便不曾發生。
「請進。」欣琳沒事人似的,熱誠地拉開鐵門。「我正在吃水餃,你要不要也來一份?」
「呃……好呀。」怎麼變成來這里吃晚飯的?
他又好笑又納悶.只要一遇上她,腦子似乎變得不太管用,老做出些出乎意料的事來,這大律師冷靜自持的理性精神全跑個沒了影。
「冷凍水餃,不是什麼好料。」她歉然地解釋。
周寧夏月兌下西裝外套,擱好公事包,靜掙瞧著她用電磁爐燒水、煮水餃的情景。
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愧疚了——因為她一點也不記恨。
如果謝欣琳脾氣飆起來,扭著眉頭指責他失約,或者干脆臭罵他一頓,他都會覺得好過一點。然而,她卻渾若無事,依然熱誠地款待他,彷佛他是超級哥倆好一般,他要是不愧疚才有鬼。
「為什麼?」他忽然出聲。
「什麼?」欣琳愕然回頭,而後驚覺到他站得離自己相當近,只有兩步的距離。
套房本來就狹小,她提醒自己,不爭氣的紅暈卻悄悄浮上臉頰。
「你為什麼不生氣?」他打量著她回避的側面。
「我為什麼要生氣?」欣琳盯著鍋子里的清水,有些莫名其妙。
「你——」周寧夏不敢置信。「你該生氣的地方才多著呢!我對你的態度一直很惡劣,我……將你視為快遞小姐,我毫不客氣地爽你的約,我簡直在利用你的好心,而你居然還問我為什麼要生氣?」欣琳被他輕忿的質問搞混了。
「你又不是故意的。」生氣是一件很花時間、很耗精神的事情,她能省則省。
周寧夏仰頭,無語問蒼天。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取得她的體諒,謝欣琳也未免太好騙了。
難怪!難怪她老是抱怨上司苛刻,沒將她當人看!因為放著這種軟柿子不吃,有違上天造物的本性。
「小姐,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他無奈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