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下的地板改變了面貌,不復庖廚內的油膩和腥羶氣。俗艷的鮮紅色地毯覆蓋了她的整片視界。
黑猩猩踩踏上一條筆直的長廊,兩側廊上交錯著核桃木雕門。每一扇門內究竟上演著什麼戲碼,她不得而知,但從縫隙間流蕩出來的申吟,想也知道劇情絕對排得上限制級中的限制級。
廊內的燈光亮得足以看清室內的裝漢,卻又暗得幽幽晃晃,完全搔到人心混沌的癢處。半亮半暗的明度彷如回到中古世紀的沙龍或酒吧,空氣閑飄浮著淡淡的燻香,煙草和雪茄的氣味交錯在其間。不知從哪個角落播放著三○年代的幽怨情歌。一切的一切在在令她越思量越心驚。
寧馨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淪落進何處,即使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我被騙了。」她喃喃自語,受騙的憤怒暫時取代了畏懼。「堂堂台灣T大考古系的高材生,居然被一個十歲不到的小毛頭騙了!」
黑猩猩呵呵呵地蠢笑起來,猶自不客氣地拍拍她的翹臀。
「不錯!很好,一級棒!」
「嘿!你放客氣一點!」她險險氣暈了。
他的步伐終止在長廊的底端,一扇金、紅漆相間的木門微掩著。黑猩猩隨手敲了幾下,徑自走進去。
『老大,新貨到了!』
砰地一響,寧馨被粗魯地扔在地毯上,閃閃發亮的星星奪走她短瞬的視覺和听力。
『這娘兒們是誰?』沙啞的男聲從右側角落飄過來。
大房閑裹也是幽暗朦朧,四周的布置只能一言以蔽之--俗麗得四肢無力。傳統的中東帷帳遮掩了牆璧的真面目,正中央一張四柱大床被輕紗籠罩著,偶爾順著中央空調流動的氣息而泛起波瀾,看起來萬分的詭異奇情。觸目所及的顏色,除了紅,仍是紅。大大小小、深深淺淺、各種不同色系的紅。
這間特種營業的頭頭包準是艷紅色的頭號擁護者。
據說,酷愛紅色的人,本質上具有隱藏的暴力特質。
除了床輔,室內另一張大家具就屬角落的四腳桌。中東風情搭配著法式的家俱,氣氛說有多不搭調就有多不搭調。
『阿齊釣她來的。』兩人以嘰哩咕嚕的阿拉伯語交談,讓她鴨子听雷,有入耳沒入腦。黑猩猩咧開大嘴邀功,『听說今天晚上要招待重量級的客人,咱們正好進個東方妞讓客人嘗嘗鮮。』
寧馨不耐煩了。
「兩位紳士,用別人听不懂的語言進行交談是一種極端失禮的行為。」即使他們想謀財害命,也得讓她當個明白鬼。
『這女人沒幾兩肉!』書桌後的男人隱在黑暗中桃剔著。『而且嘴巴也利得像刀子,我可不想讓她乎白得罪了姓韓的,壞了我的大事。』
『可是,老大,她的容貌長得標致。』黑猩猩急急地探出足尖,頂高她的下顎。『您看,東方女人很少長得像她這麼清秀嬌媚的。您瞧瞧她那身白鈿鈿的肌膚,還有那對胸脯也豐潤得恰到好處……』
「你干什麼!」她嫌惡地怒斥,揮開那只油臭味橫溢的爛皮鞋。
「這種上等貨,男人一抱進懷里骨頭都酥了,哪里舍得不沾幾口!」黑猩猩拚命推銷她出去,希望換得幾百塊賞殘。「反正老嬤嬤那兒有藥可以讓她乖得像貓咪,在床上夠勁得像……嘿嘿嘿……」
兩個男人一起發出婬穢的笑聲。
「好,帶她到貴賓室準備準備。」書桌後的男人揮了揮手。
寧馨再度被扛回黑猩猩肩上。全身血液迅速逆流向腦部,從眼前望出去的世界猶如經過哈哈鏡的折射,開始膨脹變型,耳朵也響起嗡嗡的異響。
「故我下來!」她的腦袋快爆炸了,空胃被他的鐵肩頂得幾乎穿孔。「放開……」
他們重新回到長廊。黑猩猩打開某一扇門,接著,她像袋垃圾般被扔進軟綿綿的緞鋪。厚重的木門又喀答關上。
「我的頭……」她申吟一聲,轟隆隆的耳鳴挑戰腦神經的極限,腦部的充血隨時可能從耳道迸發出來。
她還未來得及端詳新牢籠的一切,房門又被另一伙惡客推開。一個老得看不出年齡的婆婆帶頭,身後跟隨另外一位肌肉橫生的雄性保鏢。
「你們想做什麼。」寧馨拚命往床里頭縮。她不會傻到以為他們是來救她出去,或者聆听她被綁架的經過。
老太婆向保鑣示意,他馬上走向前,運用全身的力量將她緊緊壓陷在床墊上。
「不要!你們听見沒有?救命呀!」
男人壓根兒不理會她的叫喚,偏頭吩咐道︰「老板吩咐,只要用尋常的迷藥就好。」
『我剛調配出一款藥,你們不拿她試試看嗎?』老太婆蠕動沒有牙齒的嘴巴。
男人大搖其頭。「老板說韓偉格的傳說雖然多,可是誰也不曉得他在那方面管不管用。如果替這女人下了藥,他臨時支持不住,可能會惱羞成怒,到時候反而壞了老板的生意。」
『知道了。』老太婆從隨身的錦盒里倒出幾樣粉未,和著清水調勻了,綬緩移近床墊。
「不要!求求妳!」枯瘦的鷹爪突然捏緊寧馨的鼻端,她不得不張開嘴巴喘氣。「不」
一碗水朝著她的嘴內硬灌下去,強烈而惡心的甜味幾乎沖昏她的意識。她試圖掙扎,力量卻無法與彪形大漢匹敵。藥水梗在喉嚨裹硬是不肯吞下肚。老太婆使勁扳住她的下顎,看似秋樹枯枝的手臂竟然使出驚人的巨力,她不由自主地放松喉頭肌肉,咕嚕咕嚕幾聲,整腕甜水霎時奔竄進空胃。
慘了!
『可以了嗎?』大漢問。
『我的迷藥藥性既快又強,幾秒鐘內即使一頭獅子也迷得倒,這年輕丫頭擋不住的。』老太婆干瘦的容顏充滿了成就感。
頭好暈!寧馨軟軟地癱在床上,甚至使不出一點力氣舉起手,支扶著有如走馬燈般旋轉的頭顱。所有的景物在她眼前扭曲、扭曲、扭曲……
『成了!』老太婆干扁的唇浮起得意的冷笑。『走吧!』
兩人對床上申吟的女人不再多看一眼,直接離開房間。
ΩΩΩ
謗本不該來的!
韓偉格的表情隱藏在氤氳的煙霧後頭。
紅金兩色又錯的帷幔,遮掩了牆角懸吊的燻燈,這就是白煙薄霧的來源。酒宴真正的客人和主子總數只有四位,而四人各自偎躺在傳統的阿拉伯軟帳里。
約翰仍然和五年前一樣,永遠認定越鮮艷的顏色就越美麗有格調。俗不可耐;韓偉格嫌惡地想。這家伙的人和他的品味一樣糟糕,只適合在紙醉金迷的世界,經營一、兩家艷窟、賭場。地下道里的老鼠再怎麼奮斗,頂多只能移民到街道上頭,卻永遠逃月兌不了猥瑣和縮藏的宿命。
就像豹翰這種人!
今晚若非一時無聊,他根本不可能拜訪約翰的銷金窟。
「時間差不多了。」淡然的語氣由嚴苛的唇間吐出,听起來毫不經意,低沉的嗓音卻傳達出無庸置疑的威權。
這種聲調專屬于對自身極端有信心的男人,深深知道每一個由他口中吐出的字眼都會完美地被人執行。
不會有人以為他在開玩笑,因為無情而森冷的字句缺乏笑意。也不會有人認為可以和他討價還價,因為談判只可能導致一個結果︰己方全盤皆輸,後果超乎一切想象。
「韓先生,您累了?」約翰簡直像被烏茲槍掃射一樣,火速從軟臥裹彈直了胖軀。
悠揚的樂音嘎然停止,舞者無助茫然地停下姿釆,其它兩名同伴持杯的手僵在半空中。
「里那!」韓偉格無視于主人的問題,朝合掩的門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