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太丑了。」繁紅朝他的橡木大書桌顰起娥眉。
王鑫差點被食道里的半口面嗆到。
「會嗎﹖」風師叔馬上從現實觀點跳月兌到審美眼光。「也對﹐那張四腳怪物著實駭人了一些。少年耶﹗你心胸狹窄我不怪你﹐但是眼光跟著短淺就是你的不對了。」
「那張橡木桌是我曾租父的遺物﹐當年花了偌大的心血才訂造出來……」一肚子辯駁的言詞同時灌上他的聲帶﹐王鑫猛地口吃了。
慢慢慢﹗他這是在干什麼﹖何必向兩個不相干的人解釋這張租傳書桌對「森堯企業」的意義﹖他是「大」老板呀﹗大老板最大的地方﹐就是他毋需向任何人解釋自己的罪行﹗
罪行﹖
要命﹗這回他合上眼﹐默默計數到三十。
「風先生﹐時間不早了。」當機立斷﹐趕人要緊。「您好像趕著赴下一場約會﹐而本公司下午的工作時間也即將展開﹐您是不是應該上路了﹖」
「沒關系﹐我可以趁便幫你們瞧瞧其它房間……」
「繁紅﹐送客。」他的微笑已經陰成灰黑色。「然後到我辦公室來報到﹐我有幾件要事想和你溝通一下。」
「難得我今天順道過來……」
喀咚﹗門扉充滿自制力地掩上。訪客喋喋不休的轟炸立時被隔離在听力範圍之外。
倘若繼續和他們牽纏下去﹐他一定會抓狂﹗一定會。
王鑫頹然跌坐回「太丑」的橡木桌後頭。
莫怪孔老夫子會流傳下千古名言「物以類聚」。果真如此﹗繁紅身旁的人彷佛全數不能以常道來理解。
他們倆有必要進行謹慎的溝通。下回她再有機會引介某位奇人進入「森堯商業大樓」之前﹐務必得提早半年知會他一聲。
「回來了。」五分鐘後﹐俏生生的倩影閃進他舌忝傷的區域。
王鑫仰起無力的腦袋。
然後﹐胸腔再度狂揪一下。
她淺漾著縴柔的笑靨﹐暴露在外的臉龐、肌膚幾近透明﹐像煞一具活色生香的水晶女圭女圭。
「生人勿近﹐切記﹐生人勿近……」他念經似的提醒自己。
繁紅有些納悶。上司大人經常在她面前叨喃生人、活人的句子﹐但是他們倆認識至今﹐應該稱得上「熟人」吧﹖
「已經算熟人了。」她提出自己的看法。
「你──」王鑫額頭上浮起一條明顯的青筋。「你﹗你──」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正義之師的英姿驀然刮掃到她正前方﹐企圖以居高臨下的優勢脅迫她。
她柔柔地仰著頭。
謗本沒用﹗這女人哪里將他的迫近放在眼眶內﹗
「你──」他緊緊箍住她清弱難勝的肩胛骨。「你為什麼──那位先生──我──」
千頭萬緒一下子全蹦出來﹐不知從何處咒念起。
話說回來﹐他憑什麼干涉繁紅呢﹖且甭提「森堯企業」一向以開明的作風取勝﹐即使公司文化偏向保守調子﹐主管也沒權力限制員工不得會見訪客。他想指責她什麼﹖他又能指責她什麼﹖
悶堆在胸口的亂句化為一攤瘀血﹐咕嘟流回嗆煙的大動脈。
「風師叔嗎﹖」她好象弄懂了王鑫的意思。「好﹐我去叫他回來。」
「不﹗」王鑫驚恐地發現﹐她真的打算喚回那位老師公。「我不是尋他的晦氣﹐而是找你﹗」
「找我﹖晦氣在哪里﹖」繁紅好驚訝。
要命﹗自見著她的第一眼開始﹐他所遭遇的一切委屈、憂懼﹐盡皆升華為焚生的炭火﹐燒磨他的五髒六腑。
他要賞她一記回馬槍﹗他更要讓她嘗嘗無助加無奈加無望的滋味﹗
他悶吼一聲﹐奔騰的唇陡地強蓋上她的。
清冽的空調冷氣在他們四周流蕩﹐但他毫無感覺﹐體內焚燒的火焰已經吞噬掉其它感覺﹐只能專注于唇下的纏綿沖動。
繁紅彷佛由各種繽紛的氣息所構成。她的發絲沁出燻爽的洗發精氣息﹐紅唇品嘗起來像濃冽香統的女乃茶﹐由她嬌軀輻散而出的馨氣交纏了茉莉與蘭花的甜香﹐諸般芬芳混合在一起﹐調制成絕無僅有的、不可思議的催情香味。
他可以感覺到她嬌弱的胴體偎貼著他﹐彷佛化成一泉軟柔的秋水。他已經渴望了好久好久……
深醉的繁紅﹐彷佛純絲純緞般的夢幻﹐幾乎教人失神。
幾乎﹐而已﹗
「繁紅﹗」他霍然回過神﹐推開她一臂之遙。「你在干什麼﹖」
她輕眨著朦朧的眼﹐仍然寤寐在半昏半醒之間。
「我﹖」從頭到尾都不是她在「干什麼」呀﹗
「你應該掙扎的﹗規矩的女人家決計不會隨便任男人輕薄的。」他試著正氣凜然地教導她﹐雖然她秀色可餐的模樣對他而言是個多麼驚人的考驗。
「噢。」繁紅乖乖受教。
她的眼波依然朦朧﹐唇瓣鮮紅得彷佛沁得出血來﹐調皮的舌尖下意識地探出來﹐輕輕舌忝了舌忝──不自覺間流露出來的性感比蓄意的舉止更加誘人。
王鑫硬生生吞下喉嚨內的申吟。
這個女人是生下來毀滅他的﹐他早已料到。
「我再試一次﹐這回你鐵定要反抗﹐知道嗎﹖」他低喃﹐緩緩收攏軀體與軀體的距離。
他必須吻她﹐再一次﹐不計任何代價﹐不管任何理由。
「嗯。」繁紅的眸﹐瀲灩成驚世的極光。
投入王鑫懷中、接受他親昵的行為是如此輕而易舉﹐她終于能體會﹐為何房東小姐經常與沈楚天纏在一塊兒﹐接受他相濡以沫的溫存。
決定了﹐她喜歡承受他的親吻﹐而且──只有他。
四片唇瓣再度交接﹐許久許久。
直到兩人都忘記「反抗」這回事……
第三章
晚雲收斂後﹐天空顯現黑絲絨般的質感﹐圓圓滿滿的銀盤從樹梢間升起﹐灑落一地清輝。世界浸浴在娟好的月色里﹐晶瑩得沒有一毫雜塵。
王鑫的步伐抵達吳氏公寓大門﹐下意識地停頓幾秒。恐怖電影最鐘愛的建築物﹐不外乎其它﹐正是眼前這款陰森的中古公寓。難怪繁紅的性子希奇古怪得緊﹐原來她棲住的地域本身就很陰陽怪氣。
不過﹐今夜他前來作客的緣由與蕭美人無關﹐而是應拜把子難弟之邀﹐所以還是將她逐出腦子為妙。
按照沈楚天告訴他的地址﹐王鑫推開樓下大門﹐腳丫子踏上二樓時﹐儼然生出主控意識﹐自動頓住。
搖搖欲墜的「A」字半隱藏在鐵門的繡斑里。
繁紅就住在里頭﹐與他相隔一堵薄薄的石灰牆。今天適逢周日﹐不用上班﹐他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見到她……
王鑫﹐你這是在干什麼﹖他猛地清醒過來﹐低咒著邁開步伐直奔第五層的目的地。
「唷﹗」沈公子燦爛的陽光笑靨在門後迎接他。「王鑫﹐你來得正好﹐等女圭女圭把空心菜炒一炒就可以開動了。」
一張玲瓏可愛的圓臉蛋從廚房探出來。「坐呀﹗不用客氣。」
「謝謝。」他綻出禮貌性的微笑。
這位可愛的小女人便是繁紅常常提到的房東小姐了。
慢著﹐又是繁紅﹗他究竟有什麼毛病﹖好歹沈楚天與他有過命的交情﹐他起碼應該將吳語凝視為「難友的暴君老婆」﹐而非「繁紅的房東小姐」。
「老大﹐再等兩分鐘就可以用餐了。」沈楚天沖來一杯熱騰騰的香茗。
王鑫腦中立刻浮現繁紅永遠不離手的紅茶瓷杯。
要命﹐又來了﹗他煩躁地沉入沙發椅中。最好盡快轉移自己的思緒﹐否則這棟公寓內充滿了繁紅的氣息﹐太危險了。
「小沉﹐有一件事情想請你順便幫個忙。」
「唷﹗怎麼忽然客氣起來了﹖我會折壽的。」沈楚天分明很享受他浮躁不安的樣子。
「你的壽數早快折光了。」王鑫白他一眼。「我老哥的好友孟影倩﹐你應該听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