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啦哇啦的抱怨震得大伙的耳膜轟隆作響。
鄔連環的身影晚了他粗啞的嗓門一步,這會兒終于施施然出現在門框里。
「嘩──」繞珍的嘴部神經失去控制,張成渾圓的O字形。
好……好……好邋遢呀!若非事先預知了訪客的來臨,沖撞的瞬間還真會誤以為野人入侵文明世界。
七零八亂的蓬發活像十年沒梳刷過,恰好與胡碴串連成一大片草原。皺皺巴巴的白襯衫比咸菜干好不到哪兒去,而那條休閑長褲則明顯被主人穿著睡覺過,已經蹂躪得慘不忍睹。
大伙的視線回復到訪客的眼楮部位。幸好,他眼中雖有紅絲,卻還算明亮健康,只不過怒噴的紅色焰光表達盡了主人的不耐,彷佛他非出于自由意願前來的。
「你──」靈均倒抽一口冷氣。
要命!他在干嘛?流浪漢服裝表演?
真是糗大了,這種瞥扭感像煞她安排異性朋友與親近的友人見面,對方卻讓她徹頭徹尾的難堪。
「好啦!你想安排什麼旅游行程,盡避端上來吧!」鄔連環大剌剌地橫行進社辦。
半個鐘頭前,他才離開床鋪,一路飛車趕赴她的約定。凡夜貓族皆具備起床氣嚴重的特性,他也不例外。
「你你、你你你……」靈均簡直快暈倒了。
一時之間,其它閑雜人等全數消失在她的視界之外,唯剩這名上門制造景觀的惡客。
「你你你。」鄔連環惡聲惡氣地模仿她。「你什麼你,小啞巴?」
喝──又是好響一陣驚喘從人群中嘹唱出來。
他怎麼可以惡劣地攻擊靈均的痛腳?
靈均沒工夫回頭解說,這男人天生屬于「四大惡人」之冠。
「你──」她深呼吸一口氣,鎮定住自己,省得再落他口實。「你總可以、打理得干淨清爽一點吧?」
他舉臂嗅聞著。沒異味嘛!
「我覺得很干淨,心里也很爽呀!不佔你聞聞看。」惡劣的無賴笑容蕩漾在他的胡髭底下。
靈均煩惡地拍開湊到她鼻端下的黝臂。
天!厚顏無恥。
「走吧!」她已經放棄為他引薦在場的每一位同志。
「老鼠妹,不向我介紹你的朋友嗎?我願意給他們這個榮幸認識我。」鄔連環忽然賴在原地,不肯走了。
炳哈哈,捉弄屈靈均的本性再度發作。只要見到這位「再世屈原」惱沉著臉,或者因為他有心、無意的行為而顯現一臉狼狽,他的心情就會莫名其妙地雨過天青。
「可、可,我不願意給你這這、個榮幸認識他們。」靈均的俏臉蛋拉長三倍不止。
她惱恨的態度二度引發旁觀者的竊竊私語。
「拜托,你還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哪位師長教到你這種劣等生,算他倒霉。」鄔連環盡情撩撥著她罕為發作的壞脾氣。「喲!大家好,我很同情你們與這位警鈴克星結交為朋友,因為在下本人深受其害──等一下,別拉我──對了,忘記介紹我的名字,鄔連環,不過你們從校門口的海報應該已經認識不才──喂,我話還沒說完──貴校的肯德基上校還真不是普通愛作怪,難怪教出來的學生也像他一樣莫名其妙──干什麼?別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親──你們看看她的禮儀,我就說嘛!斌社的生活教育實在需要重新整頓……」
「走了啦!」她糗斃了,無顏以對江東父老。
呱呱不休的惡客被主人強行拖出去,暫時退場。
留在現場的觀眾們,個個目瞪口呆。
「啊……呃……」虞晶秋首次發聲失敗。
「這是……怎麼回事?」凌某人至今仍搞不清楚狀況。
方才好象掃過一陣九級強風,刮得大家的耳膜吱吱叫,然後──一切就趨于平靜了。
「哇靠!」繞珍終于回過神來。「我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姓『烏』的鴉鴉之會損人的,表妹究竟是如何適應過來的?」
「可是她硬挺過來了,不是嗎?」而且還調適得滿成功的。陽德隱隱肇生一種以往從未察查的領悟。
「這倒是。」凌某人同意地頷首。「你們看,靈均從頭到尾沒有崩潰或暈倒,亂讓人失望的。」
四顆腦袋,浮起頻率相同的思緒。
從前,他們會不會太保護靈均了,以至于害她喪失了發揮潛能的機會?
沒錯!
或許,那個看似莽撞的鄔連環,將會替他們達成一項遲遲無法攻克的目標──塑造一個越挫越勇的屈靈均。
※※※
「啃!你干嘛臭著一張平板臉?」他吹著口哨,快樂得不得了。
靈均郁悶地拖著他踏步走,神色益發不悅。
「你干嘛那麼雀躍?」初時板著臉孔的人明明是他,可是情況馬上就逆轉了。鄔連環是她接觸過情緒轉換最迅速的人類,稱呼他「變色龍」絕對不為過。
「不曉得,可能是因為你現在的心情很低潮。」他大方地承認。「你越低調的時候,我通常會越開心,這應該是人體磁場相互影響所造成的效應。」
錯!這非關磁場問題,而是他雅愛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
「請看向左邊佔地一百坪的建築物──學生會館。」亦即他日後「可能」上台演講的場地。
「多麼平凡的外觀。」他咋咋舌頭。「整體造形缺乏創意,難為了你必須面對它四年。」
這男人太難取悅了。
「接下來,我帶你去美術系、系大樓。」靈均的導游簡介非常不帶勁。
學生會館前方蓋了座茂蔭蓊郁的中式庭園;正中央挖掘出一汪荷花池,四周植滿拂風的綠楊柳,更外圍則移植了近百株的針松。盛夏時節,滿滿一片綠意與清涼,怒展的樹枝甚至遮蓋了大部分的蒼穹,令人有置身濃密森林的幻覺。
兩人轉了個彎,鑽進庭園的快捷方式里。炎炎高溫倏然降低了摧殘的熱度。
「小啞巴,你在鬧哪門子別扭?」他見過的女人當中,就屬她嘟嘴的樣子最可愛。
靈均本不欲發作,被他主動一問,堅守陣線的決心登時垮台。
「你、你──」她抿著唇直往前走,不肯看他。「你知不知道剛才那幾位都是我最親近的朋友?」
「知道呀!」光憑他們那幾聲抽氣,他已模清了靈均與他們的緊密聯系。
「那、那你還……你還態度奇差無比!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在別人心中留下完美的第一印象嗎?」她真的不是有意讓自己的指控听起來如此委屈的。
社團的成員與他非親非故,如此指責他似乎沒什麼強而有力的基礎,可是──她就是很希望鄔連環能讓表姊他們產生最起碼的接受度。
鄔連環的步伐驀然停頓在原地。靈均低首直走出數公尺,察覺他並未跟上來,忍不住也跟著立定回頭。
怎麼回事?
鄔連環儼然陷入巨大的迷思中。他先瞥了瞥老天爺,再望了望土地神,最後停駐在她納悶遲疑的容顏。
「奇怪了。」他終于開口時,聲調也是若有所思的。「你一臉郁卒的表情,實在很像領著女婿去給丈母娘看的媳婦兒。」
女婿!艷彩轟隆炸上她的顏頰,兩圈紅暈逐漸加深、逐漸擴大,蒸燻出一股驚心動魄的美艷。
「亂講!」激切的否認劈口沖出來。
「哦?」他怪聲怪調地侃弄著。
靈均的功力終究遜他這個老江湖一籌,受不得激,情急地邁回他面前推了一把。
「你胡說、胡說八道,誰是你丈母娘、媳婦兒!」她火紅著臉,鄙啐他的聯想。
「我怎麼曉得,這要問你呀!」他話里彎來拐去,就是想佔她便宜。
「你、你你……」天!她快發暈了。緊要關頭,偏偏發語器官拒絕與主人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