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瑞克當場表示反對。「你干萬別著了那群人渣的道兒。難道沒听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是最愚蠢的事嗎?就因為你頭一遭與電影人士接觸的經驗奇差無比,才更應該與信譽可靠的工作團體產生互動,看看正派人士是如何經營這個演藝圈的。別忘了,天下處處有好人,尤其影視圈內名聲優良、行為規矩的演員們更是難能可貴,你怎麼能放棄一睹其廬山真面目的機會呢?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想法最要不得的。」
他挺起胸膛,各種明示、暗示統統搬上場。
「奇怪了,我討厭電影人與否,和閣下似乎沒有直接的關系。」她仍然不為所動。瑞克登時氣餒。
還不幫腔?他勾動一邊嘴角,示意四尺高的小人物出手。
趙方祺收到了他的暗號,決定再幫他一次,難得這家伙近乎絕望地想扭轉他姊姊的印象,儼然頗有誠心的。
「老姊,我贊成瑞克的說法。」小男生接過水管,接續替狗狗洗沐的工作。」你應該增長自己的見識,多多結交異質性高的朋友。」
是嗎?芳菲考量片刻。縱觀自己過去十多年的時間,似乎皆沈泡在課業與學校活動方面,生活圈了確實狹小了一些,既然連弟弟都有同感,可見她不能再安于逸樂了。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她可不正是趙家的老大嗎?
「好吧,我明天去[太影]探問看看。」她頷首答允。「替阿浩洗澡的重任就委托給你們,我進去拖地。」
大事底定。她懶散地踅回主屋。
天空,依然閃耀著雨後初楮的澄亮;薰風,依然吹送著美艷明媚的風情;而男人,依然展現著受女人忽視的不爽。
「沒道理。」瑞克瞪視著她的背影,簡直吃味到極點。「同樣的事情,我講述了幾十句,她甩也不甩我,而你隨隨便便撂下三言兩語,她就甘願買帳,天理何在?」
因為,智慧的運用在于兩耳之間,而非兩腿之間。」這是趙方祺的結論。瞠眯的目標移回老氣橫秋的小表頭身上。
「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扁。」這是瑞克的結論。
然後,莫名其妙的,芳菲便蹦出一項暑期工作。
──「太影公司」的求職門檻委實輕易得離譜。
那天她進入公司大門,撂下自己的姓名,接待小姐立刻換上喜樂和藹的淺笑,去給她一句︰「鄧導演等您很久了。」便將她迎進鄧冠旭導演的工作間。
導演等候她很久了?天下奇聞,她一不是當紅女艷星,二構不上新星小玉女,鄧某人他等她做什麼?
不管他,既來之,則安之。
倘若她揣料台灣出名的當紅商業導演會擺出不耐煩的晚娘,靜等地自投羅網,她可又接到第二個巨大的驚奇。
鄧冠旭,和氣得出人意表,也年輕得出乎地想像。在芳菲的預料中,她原以為自己會面見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長著一部絡腮胡,再配上合乎他「雷公彈」外號的凶狠眼眸。
結果,在工作問候著她的男人竟然只有三十七、八,骨架子精瘦矮小,而且紅潤的臉龐居然直咧咧沖著她張大嘴,握住她的柔荑猛晃猛晃,彷佛她是文建會專送輔導金上門的散財玉女。
芳菲呆呆望著身高一百六十出頭的鄧冠旭在眼前踱來晃去,嘴裹嘰哩咕嚕地哈啦一堆,最終結語是,——「歡迎你加入我的工作陣容。目前我正在文化城開拍武裝大戲‘紅蓮傳’,明天早上七點半你來公司與其他成員會合,大家一起開拔到中影出外景。」
因此,一切定案。
從頭到尾,她受歡迎的程度足以令人誤以為趙芳菲才是正統的電影女主角,而非應征臨時小妹的工讀職位。
鱉異!著實詭異。不過陪同她前來的小弟——和那個里肌肉——卻極端相信其中沒有任何吊詭之處,一切和樂太平。
既然如此,素來服膺弟弟的芳菲還能置喙什麼?只好陪著他們風雨生信心。
第一天上工時,文化城內的兵荒馬亂讓她畏瑟得只能縮在旁邊啃指甲。所謂兵荒馬亂,保證就是字面上的涵義。
今兒個開錄‘紅蓮傳’的中段場景——山賊頭頭跨騎著靈俊的白駒,領著七匹野馬踢踐‘紅蓮會’的本部。助理導播特地向練馬場調來八匹「魔鬼悍將」,一匹比一匹更愛鬧性子,一干工作人員被這幾位「臨時演員」折騰得欲哭無淚,連兩名馴馬帥也安撫不了它們。
「這些臭馬瘟究竟怎麼回事?」鄧導演從小布椅上跳起來,狂焰的脾氣與他瘦小精悍的體型完全不成比例。
芳菲捉著大茶壺偷覷他,幾乎無法把眼前的「魔鬼士官長」與應征時的「哈啦先生」連成一氣。
「不好意思,負責訓練它們的師父今天有事,沒法子跟來,所以旁人比較難以馴定它們,機器可不可先暫停一下,讓它們休息一會兒再拍?」馴馬師趕緊陪笑。
「好吧!收工,大家吃午飯,一點半準時開工,遲到的家伙明天開始別來見我,快快快。」鄧導演滿肚子不甘願,卻又奈何不了動物明星群。「趙芳菲,我請你和副導吃午飯。」
嚷句的前半段幾乎接近一百分貝,臨到「趙芳菲」之後卻轉換成無比的和煦可親。
芳菲不曉得自己已經成為他的談話對象,一時之間尚未醒悟過來。
「不用了。」她提著大水壺,因此無法搖手。「我和場記他們一起吃便當就行」
「咦?你怎麼在倒水呢?負責茶水的小妹上哪兒去了?」眼看鄧導演眉心一扭,就想替她伸張正義。
「鄧先生,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她趕緊澄清,以免炮火傷及無辜。「是這樣嗎?」」鄧導演顯得不甚滿意。「待會兒我叫執行助理替你換個輕松一點的工作,柔柔女孩兒家舉著這把大水桶,怎麼禁得住?」
「沒關系,一點都不累,千萬別換掉。」」她陪笑,一步步地退開。「鄧先生,我過去吃便當了。」
快溜!
說也奇怪,鄧冠旭空有一個「雷公彈」的綽號,對待她倒是體貼周到得可以,重物不讓她扛,污事不讓她踫,再這樣下去,其他工作人員包準會懷疑她和導演存在著曖昧關系。
而最奇異的地方便在于此——鄧冠旭對她並沒有不軌的行動或念頭,她可以感覺得出來!
他彷佛自封為她的監護人似的,一逕以憐恤晚輩的態度來叮嚀她。若非芳菲了解自家的族譜,真要以為鄧導演與她流有三等親之內的友善血緣呢!
芳菲獨白躲到休息區的外圍,掏出手中擦汗。她天生不善于與半生半熟的朋友閑嗑牙,乾脆返到人群之外也好,免得談出是非。
「汪汪!」阿浩快樂的狗頭突然冒出來。
「咦,你怎麼來了?」她驚喜地輕喚出來,揉搓著唯一的熟面孔。
阿浩的脖子照例環著霹靂小背包,暖手的溫度杳杳沁出來,飄送出什錦炒飯和炸排骨的油香氣。
「替我送便當嗎?多謝了,是不是趙方祺帶你來的?」她解開營養午餐,低頭附送阿浩一記甜吻。
「汪!」阿浩陶醉得樂歪歪。
「我也要。」直烈煥照的金芒迤灑在高大的體魄上,形成國際標準的衣架子剪影,強健而充滿壓迫感。
芳菲抬頭,幾乎被輻射開來的光線灼刺了眼眸,一時無法開眼面對斜後方的大男人。然而,短短三個字已足夠她听出來人的身分。
「里肌肉!」她大驚。
第一個反應,將他鶴立雞胖的俊影拉低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