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為何她在起承轉合間沒听出這個偉大的「宗旨」?
「好啦!閉上眼楮休息一會兒。」他搶在曾丫頭提出更多刁鑽問題之前發難。「我保證定時喚醒你,不讓你一直昏睡下去。」
「可是……」她嘟高了嘴,顯然不依。
「下回你睜開眼楮的時候,我仍會守在你身畔。」這是他的信諾,君無戲言,出家人不打誑語……差點忘了!他好象和出家人扯不上關系。
「成交!」素問暫時滿意了,悠悠枕回他的膝蓋。
她的腦海,不斷浮現聞人獨傲和封致虛的身影──他爾雅俊挺的兄弟們,故事中的另外兩名小男孩。
呆子也猜想得到,他故事中的「虛構人物」與現實人事的關聯。
再過幾個月,聞人獨傲和封致虛的妻子即將誕下新生命,人間又將增添兩名圓女敕可愛的胖女圭女圭。這兩兄弟無論是外貌或聰明才智,皆帶有得天獨厚的血統,而他們的絕配──柳朝雲和南宮守靜,在天資條件上也不遑讓丈夫。兩對天作之合所生的小寶寶,應該也是優秀漂亮的品種吧?
她多希望能親眼看到小女圭女圭誕臨。
然而,有其生、必有其死──自然早在千百年前便寫下如是的法則。
她的身子,足以撐持到數月之後嗎?
素問筋疲力竭地沉入黑暗中,不暇思索出問題的解答。
※※※
直到撐開僵澀的眼瞼,她才發覺自己曾再度昏迷過去。
殛心摧骨草引起的劇烈痛楚,幾乎摧毀她的四肢百骸。無論如何,這次的睜眼,代表著她又暫時戰贏了毒性──即使勝利的果實短暫而苦澀。
她渾沌虛軟地撐直了臥軀,悚然瞟見第二項事實──小石洞內失卻仲修的蹤影。
「仲修大哥……」她顫巍巍地叫喚。他拋下自己,自個兒溜了?
不會的,仲修大哥不會臨危丟下她,他曾經金口許下然諾,必定從事初陪伴她到最終。
鏘鏘鏘!盤旋的山風灌進石洞內,夾雜著短兵相接的殺伐聲。素問扶著石壁,嬌弱無力地捱向洞口。
嘩!她險些一跤跌下十來丈陡崖。
原來小石洞的地形如此險峻!狂跳的芳心幾乎迸出喉頭。
一片光禿禿的刀削山壁從她腳下垂直割到地面。
總壇的後山有一處直峭的絕崖,橫切面的部分幾乎寸草不生,平時她鮮少攀登這處峭壁,試煉自己的輕功火候,畢竟一個疏忽,小命便會栽在絕崖下。由于某次地動而造成岩壁龜裂,因此在半山腰的高度顯現一道兩尺來寬的裂縫。岩縫內,十來尺的曲徑導向一處五尺見方的石窟,正是她此刻藏身的洞穴。若非仲修仗著一身硬功夫,旁人恐怕還上不來這座石洞。
峭壁的起點,十幾道竄動的黑影正圍攻一名飄逸絕倫的白衫男子。
仲修!她一愣。莫非那家伙吃得太撐了,沒事潛回總壇里撩撥「她的」徒子徒孫?
唉!他也太不給面子了,好歹她仍未卸下黑炎教教主的新身分,他怎好當面為難她的同門呢?
她下望著他們的打斗,白衣客的武功明顯高過圍剿的蝦兵蟹將,但有鑒于黑炎教教眾渾身沾滿了毒粉,他只能采用小圓石做為暗器,一一點倒對方。
遠遠地,一道青藍色的身影快速奔馳過來,準備加入捉人的行列。
大法王親自出手了!
殛心摧骨草!
仲修不再戀棧,回頭攀上直削的山崖。
「仲修大哥,趕快離開……」她微弱的呼叫完全被疾風吹散。
太危險了!仲修的雙手雙腳全都攀附在岩壁上,試圖穩住身形,宛如活生生的標靶,哪里騰得出空隙來防衛自己?「你快回洞里,別出來吹風。」他竟然只顧著叮囑她,渾不把自身的險境當成一回事。
兩把金錢鏢激射向他的雙腿。
「小心!」素問掩面看不得。
仲修斜里一側,雖然避過敵人的暗器,身形卻猛然下墜好幾尺。
「去他的!」他喃喃咒罵,施展出「盤天梯」的獨門絕技,腳下輕輕一借力,立時飄飄然朝峭壁上方升高了十來尺。
「仲修大哥,你先下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別急著上來……咳咳咳……」突如其來的劇嗽倏地讓她咳彎了腰。
「我叫你回到洞里,你听見沒有?」他沉著嗓門大吼。
「我叫你回到地面,你听見沒有……」她已經失去喊話的體力。
驀地,咻咻的長音劃破冷冽的山風,直直沖向仲修的背脊。
倘若他揮手擋開暗器,其勢非得墜下絕壁底端不可;若不理睬它,依照暗器的速度來看,中了暗器又肯定斃命。
他抬頭迎上素問驚駭憂懼的視線,驀地被惹毛了。堂堂天子居然附在貴州的山壁上當靶心,這幫毛賊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他女乃女乃個熊!老子賭了!
一股內勁貫注在足底的涌泉穴,他猛然往上彈跳。
暗器破空的呼嘯聲緊追著他的下側。
人與暗器的距離漸漸拉近,兩丈、一丈、五尺……
人與岩縫的位差也逐漸縮短間隔,兩丈、一丈、五尺……
白花花的陽光刺進素問瞳仁中,她刺痛地合上明眸,再度感受到體內的酸澀滋味。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薄絲布料拂過她的臉頰,揚起颯然的輕響。
「早安。」耳畔爽朗的問候促她睜開眼睫。
他沒事!
怎麼可能?
她驚懼地撲進他懷里,慌亂地模索著一絲絲的血跡、傷口或斷骨殘肢──都沒有!
他會變戲法?
「我跑得比那根喪門釘更迅捷。」仲修好心地提供她正確解答。
「你……你……」重實的血肉之軀居然快過一根輕巧的喪門釘。
她氣惱得想砍他一斧頭,又如釋重負得險些放聲號哭,種種情緒沖擊著她的腦袋,話到嘴邊,卻換成一句──「你干嘛趁著我放松警戒,下崖去欺負我的徒子徒孫?」
「我潛回總壇取藥材,因為──」「以前他們雖然輩份比我高,可我現在是他們的新教主耶!」她淚汪汪地吼他。
「你昏睡的當兒,我翻閱過令師的札記,其中寫道──」「而且你還偷看我師父的手札,真可惡!師父的遺筆連我這個徒兒都尚未過目。」
「何古研究了十二年,臨終前勉強找出一味可以抑制殛心摧骨草的藥物──」「活該你被大法王的毒釘打中,到時候看我同不同情你!」「雖然金絲何首烏無法解去殛心摧骨草的毒性,但它可以減卻毒性發作的機率和痛苦──」兩人又展開各說各話的老招數!
「你……你……笨蛋!」淚水汪汪地威脅著泛濫。「干嘛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一旦發覺守衛隨後砍殺上來,就應該先覓一處安全的地方藏身,入夜再模黑回來。」
仲修聳了聳肩。「我答應過,不會留下你一個。」
「時機不同呀!底下有十來個身負劇毒的好手圍殺你,我了解情勢險惡,又不會責怪你。」素問拚命想把珠淚頂回眼眶里。
「不!」他平靜地搖了搖頭,依然重復著堅定的承諾︰「我答應過,等你睜開眼楮時,我會在你身邊。」
「你──」天哪!她最憎恨流眼淚了,每回她的雙眼開始流淚,鼻子馬上變成紅通通的,還會流鼻涕,樣子丑死了,偏偏他最近老愛做出一些該死的、令人感動的小把戲惹她哭。
素問緊捂著自己濕濡的臉蛋。
「噓……別哭。」一根食指頂高她的下顎,順勢接住下滑的水珠。「底下的三腳貓空自練就一身功夫,輕功卻差了區區在下好幾截,他們上不來的。」
「當然不會有人上來,誰敢像你一樣傻呼呼地釘在岩壁上欣賞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