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他何時來到她身畔的,她居然沒察覺。哼!扁會耍嘴皮子有什麼用?
她的紅唇嘟翹成掛豬肉的吊鉤,撇過頭不睬他。
「你再不說話,我又要肚子痛了。」封致虛擠到她身旁逗弄道。
上回他裝病閉騙她的記憶霎時沖刷回腦子里。
「你這個鼠輩!」她掄起拳頭叮叮咚咚地攻擊他。「有事沒事就喜歡逗著我玩,偏偏又想去招惹其他浪蕩女人,你根本不是君子!你有沒有听過‘君子不欺暗室’這句話?它的意思就是說︰君子不會在很暗的房間里欺負人。你雖然沒有在光線陰暗的房間里欺負過我,可是傍晚的山路旁也代表著同樣的意義。我討厭你,我恨你!」
棉花團似的小粉拳落在他肩膀上、胸膛上、手臂上,他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自動半轉過身體,讓她也在酸痛的後背肌肉多捶幾下。
「右邊下面一點。」他開口指示她。
「你去死好了,我才不──什麼意思?」守靜終于注意到他的回應與自己的漫罵之間缺乏合理的關聯。
「右下角那一帶的肌肉比較疼痛,可能是昨晚睡姿不好扭到了,你幫我多捶幾下。」
可──惡──!這家伙欺人太甚,居然把她使出吃女乃力氣的攻擊視為軟性按摩。
「瘋子虛,你給我記住!」她猛然抬高他的手臂,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喂!慢著。」封致虛一轉頭,看穿她的意圖,連忙阻止她。「守靜,你千萬別──」他下意識地微抬手肘,豈料正好頂撞上她的牙關,震得她張開欲咬的兩排白牙倏地合攏。
「唔──」她捂住嘴唇,淚眼汪汪地吸氣、吐氣,試圖緩和牙齦傳來的劇痛。
「怎麼樣?不要緊吧?曖,你就是死腦筋,為何不肯听我把話說完呢?」他掬著滿心的愧疚檢查她的傷勢。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練武之人遇到外力的侵襲,肌肉自然而然會生應出抵御的內息,一彈之下,馬上將她的牙根震痛了,也流出血來。
對守靜而言,今兒個顯然是難捱的一天。從下午開始,先是礙眼的敵人莫名其妙地冒出來,再來是四處亂走迷了路,接著又被他蓄意撞痛了牙齒,種種委屈的心情如同漲潮的錢塘江,洶涌入心坎。她眼眶的顏色漸漸加深、變紅,淚水終于泛濫而出。
「你欺負我,你欺負我……」她哭得唏哩嘩啦,活像死了親人似的。
封致虛歉疚個半死,在這個當口實在渴望搬起底下的大石頭敲昏自己。
「對不起,這是自然反應,怪不得我。你以後千萬別再胡亂攻擊我,知不知道?」他伸臂將淚瑩瑩的俏臉蛋緊緊貼近心房的位置。
珠淚迅速滲透了他的衣襟。封致虛溫存地吻上她的頭頂心,心頭的某處壁壘遇上滴滴漏漏的水流,終于蝕穿了缺空的角落。
自何時起,他習慣了懷里擁著南宮守靜的感覺?素來漂泊自由的心靈,似乎黏上一根繩索,而尾端的把持人則是她俏雅活潑的影像……這種牽心掛懷的情緒稍微嚇到了他。
他第一次正正式式地品味著自己和異性產生情感聯系的氣氛。生命中多出一個對自己有意義的人,相形之下也表示更多的責任和綁縛。一旦讓她介入自己的生活,他不能再和以前一樣,高興的時候放懷狂奔上四百里,只為了嘗嘗黃河活魚的生鮮滋味;心情惡劣時,則蒙在被窩里睡上三日三夜,即使天塌下來也當成棉被蓋。
他必須顧慮到枕邊人的心緒,分享兩人的喜怒哀樂,直到老,直到死。
一輩子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而他發現──自己並非如此畏懼終生與她相對的感覺。難道他真的昏了頭、失了心?
「守靜,听我說,」他以長勁有力的食指挑高她下顎,眼神難得的轉為嚴肅而正經。「為了救出你爹,我們必須向柳朝雲求助,但這並不表示我對她存有任何遐想。」
言語中為自己辯解的意味已經相當明顯。封致虛向來不理會他人的想法和誤解,如今他願意向她解釋自己行為背後的動機,是否代表他終究有些在乎她呢?
望進他嚴肅的眼底,守靜驀地升起羞澀如春梅的心態。原來自己的醋意不自覺地表現得這麼明顯,想必其他三人都在肚子里暗暗嘲笑她吧?
「風騷老板娘和我們非親非故的,何必大發善心地援助咱們?黃鼠狼給雞拜年,老狗送貓咪咸魚乾!」反正她硬是和假想情敵杠上了。
「人家心地善良,又和咱們有緣嘛。」他理所當然的說。
其實他可以了解柳朝雲的想法,一旦她協助他們救出南宮勞,天機幫從此欠下她一個大恩惠,日後若發生任何需要動用到南宮家的地方,大伙兒絕對無法拒絕,就如同那七大幫會的情形一樣。因此她不用親自經管門派或幫會,就可以輕松支配現成的人力和資源,何樂而不為?
然而,這番推論可不能讓守靜知道,否則憑她憎厭敵視柳朝雲的程度,只怕會耍起脾氣來,寧死不肯承人家的情,以免日後和對方繼續有所牽連。
「是嗎?」守靜嗤哼了一聲。她就是討厭那個狐狸精。「救出我爹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她早就推想明白,當初瘋子虛答應和她一道回來總部的理由只是藉口而已,他必定藏匿著其他用意。
「我?」他愣了一下,沉吟了半晌。用不著再欺騙世人了,事情明擺在眼前,他決計不會傷害南宮家人的半根寒毛,既然如此,似乎該做其他打算了。
「我打算回嶺南。」算算時間,救出南宮勞後,他與大哥的賭約期限也逼近段落了,他必須回去和聞人臭家伙做個了結。
當然,他會回來找她的。反正南宮守靜也極喜歡黏他,既然如此,就讓她纏一輩子吧!長城內外,無數個景色佳妙的好地方隨時等著他們踏足而至,有她相陪,游山玩水多了個伴兒,日子自然過得愜意。
「噢!」她忽然沉默下來。
瘋子虛打算離開?那她怎麼辦?她當然不能厚顏無恥她跟在他後頭,畢竟自己還曾經以這種自動送上門的行徑為理由,譏笑過風騷老板娘呢!
臭男人,居然毫不思索地回答她轉頭想走的意向,完全沒顧念到她和他的交情……
封致虛再度發覺衣服前襟漸漸沾濕,驚訝地輕問著︰「怎麼又哭了?」
「要你管,我牙齒痛不行嗎?……」守靜埋進他頸窩,痛痛快快地凶他幾句。
她絕對會想法子阻止他離開,即使要打暈他再鎖到地牢里,她也照做不誤。
※※※
經過四天三夜延密的布置,封致虛一行人正式向司徒仲宣戰。
柳朝雲引來的一百八十條好漢個個身手不凡,陳總管建議將人員總數略分為四隊,分別從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包抄天機幫,隊伍的領頭則由他們五人分別率領。至于守靜,為了防止她在領軍的中途迷路,將整隊人馬帶進森林里玩捉迷藏,她只要負責跟緊封致虛就成了。
「為什麼不讓我也當主帥?」起初她抗議著。
「因為我們不希望救回一個天機幫幫主,卻失蹤了四十多位同僚。」一旦牽扯到她的路痴問題,封致虛向來是不循私、不偏袒、不遮遮掩掩。
守靜馬上啞口無言。
策略大致擬定之後,凌晨寅時,天際露出魚肚白,正是日夜更次的守衛替換的時機,防備心態最松懈的時候,由封致虛統率的三十七位高手從總部後門的位置悄無聲息地溜向鎖仙洞,打算來個釜底抽薪,先救出敵人囚鎖起來的王牌,讓司徒仲失去挾持要脅的憑藉,再大大方方地攻他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