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他淺淺吻上她滑潤如絲的秀發。「如果令尊又想罵你,我一定會幫你說話,告訴他你是一個多好的女兒,又聰明又懂事。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真的?」她抬頭,欣悅的眼眸迸發出光彩。「你會幫我解決我和爹爹的問題嗎?」
「嗯。」
她的眼楮像星星。
他不喜歡她如此單純地信任他,一旦她發覺他有意殺害她全幫,屆時情況該是何等復雜?
「瘋子虛?」
「嗯?」
「我發現其實你是一個好人耶!」她滿足地嘆了口氣,更深地偎進他懷里。
他啞口無言。
這句「好人」害他失眠了一整夜。
※※※
又來一個?
他們一行三人方才踏進陝西境內,封致虛馬上察覺到身後多了一個躡手躡腳的鼠輩。
哼!區區幾個幫徒毛賊,難道他還怕了不成?盡避放馬過來!
「有人跟蹤咱們,好像閃進那茅屋了。」陳總管先聲張出來。
「我去抓。」南宮大姑娘自告奮勇,也不秤秤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乒乒乓乓沖了出去。
「喂!回來。」封致虛駭得連魂都飛了。
如果後面的家伙不是天機幫的從眾,而是其他攔路搶劫的大盜怎麼辦?
他沒命地拔腿追上去。
「嘿!看招。」守靜跳進路旁的小茅屋里。
「別‘看’了。」他隨之竄進來,單手制住她的花拳繡腿。「你可不可以偶爾收斂一點,別老是這麼莽撞?」
她瞪圓了不服氣的眼眸。「老兄,你沒搞錯吧?我是在替咱們捉賊耶!」哼!好心沒好報。
「算了吧!你沒被小賊捉去我就偷笑了。」
喲,把她看得如此之扁!
「大俠,請你弄清楚自己的身分好不好?我是老大,你是老麼耶!你居然比我還氣焰囂張?」她正經八百教訓著,一根筍指戳上他硬邦邦的胸膛。
「做老大也該有做老大的樣子,一個綁匪成天到晚要肉票去拯救她,像話嗎?」封致虛反駁。顯然他比較站得住腳。
守靜惱羞成怒。「那又如何?誰要你雞婆,我有求過你來救我嗎?你給我說清楚,我哪一次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地祈求封大俠來解除我的危難?」
對,她的確沒有哭爹喊娘,她只不過亮出招牌的大嗓門嘶吼︰「瘋──子──虛!」而已,然後他就會像火燒般地自動送上門供她差遣。
「我雞婆?好,現在你有本事說大話,以後遇上問題時,切切記得別來找我想辦法。」
兩個人就這樣杠上了。
隨後跟上而站在門口的陳總管和茅屋里的「歹徒」都愣住了。這兩人好像是進來捉人的,怎麼人沒抓到,反而自己先吵起來?
「呃,兩位……」陳總管清清喉嚨,自覺有義務維持場面的平衡性,以免流失主題。「兩位還記得咱們停下來的目的是什麼吧?」
「你吵什麼!我說過你可以插嘴嗎?」封致虛回頭怪叫。
陳總管暗叫不妙,看來封大俠也感染到南宮父女慣于遷怒旁人的天性。所謂「近墨者黑」八成就是這層道理。
「大小姐。」跟蹤者眼看自己若再保持靜默,他們三個人可能會一輩子纏夾不清,只好出聲了。
「鍾師兄!」守靜訝異地喊著,終于分出一絲注意力給應該是主角的追蹤者。「爹爹也吩咐你出來接我回去嗎?」
這廂面子做足了,屆時她風風光光地回到總部,再「獻」上隨行的瘋子虛,保證能在眾人面前大大露了臉,哈哈哈!
「大小姐……」鍾頂盛忽然「砰!」地一聲跪下。「大小姐,屬下無能!屬下該死!」
「我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新鮮事?」她向來不喜歡反駁別人,除了瘋子虛。
「大小姐,我連趕了三日三夜的路,途中累死兩匹好馬,就是為了趕在你回幫之前先攔截住你。天機幫現在回不得。」鍾頂盛抬起衣袖抹掉垂下來的好漢之淚。
「為什麼?」守靜滿面的笑容立刻打住。莫非是她那個沒度量的老爹怒氣未退,狠心拒絕她倦鳥歸巢?
「幫主……幫主給關進鎖仙洞的地窖了。」
「不會吧?」她瞠目結舌。「無論他如何責備自己不該和我鬧翻了,也沒必要自行關進地窖里閉門思過呀!我還沒生氣到那等地步。」
代溝。這對父女明顯有溝通欠佳的問題,對彼此的了解才會近于無知的地步。這是封致虛截至目前為止的觀察所得。
「不是的。」鍾頂盛垂淚地解釋。「陳總管離開總部不久,副幫主……居然和四姨太串通謀反,使詐制伏了幫主,把他囚禁起來了。」
「什麼?!」打雷般的震撼猛地劈向他們。她和陳總管霎時驚呆了。
天機幫落人旁人的掌握?
她踉蹌了一步,思緒昏茫迷亂地眩轉。不,不會的,爹爹的功夫號稱打遍幫內無敵手,哪可能輕易被閑雜人等制伏呢?
她雙腳發軟,乾脆坐在地上放聲號哭。
「爹!我要爹!哇──」那種哭法實在教人鼻酸。
封致虛長嘆一聲,拉起她貼進懷里。「別哭了,哭也不是辦法。」
「爹……我早就告訴過你,嬈翠那小賤人和司徒仲這個惡賊有染,假如你早早采信我的話,又怎麼會有今天的災禍呢?爹!是你活該呀……哇──」她邊痛哭還可以邊罵人。
「嬈翠是哪號人物?」在封致虛听來,幫內叛變和守靜出走似乎都因這個女人而起。
「嬈翠是我爹爹的四姨太,常山附近有名的退隱紅妓。」她抽抽答答地回答。「我以前就撞見過她和副幫主鬼鬼祟祟的情狀,爹偏偏不相信……瘋子虛,他們會不會狠心對爹爹下毒手?幫內的兄弟受制于司徒仲,一定不敢輕舉妄動,我娘和大娘、三娘又不會武功,嗚……爹爹只有乖乖被他們關禁的份,誰有辦法可以救他出來?……該怎麼辦才好?我該如何潛回幫里──」說到這里,哭聲和語聲倏地嘎然而止。
咦,怎麼她哭起來儼然像騎馬,勒住馬韁說停就停?
他低頭檢查她是否哭岔了氣或暈厥過去,不期然間,迎上她逐漸射出光芒的瞳孔。眼楮里罩著一層水霧,濕氣之下的眸珠卻煥發出充滿希望的輝耀,緊緊揪住賜給她期盼的主角──他,封致虛。
不妙!大大不妙!
「慢著,你干嘛用那種眼光看我?」他彷佛目睹無形的繩圈正套上他的頸子。
「瘋子虛!」她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你還記得自己上個月底的夜里說過什麼話嗎?」
「我每個月底的夜里都會說話,你指的是哪一句?」糟糕,繩圈開始收緊,他已經感受到呼吸困難的壓力。
「你說過你會站在我這邊,對吧?」
「對,可是──」
「而且你也答應幫我解決我和爹爹的問題,我沒說錯吧?」
「沒錯,但──」
「那我和爹爹現在真的有問題了,你是不是該信守承諾把我爹爹救出來?」
「等一下,我──」
「你自己也承認我是老大、你是老麼的,老大命令……呃,請求老麼幫個小忙,不為過吧?」
「你給我──」
「封致虛,」海汪汪的大眼楮再度漾起水光。「不管啦!你要是不幫忙,就沒人可以救出我爹爹了。司徒仲的武功之高強不下于我爹,幫內根本沒有人打得過他,除非你教我自己去送死,嗚……你忍心嗎?你真的忍心嗎?」
封致虛再也無法發出其他聲音。
他終于發現,南宮守靜只有在面臨特殊狀況或有求于他的時候,才會字正腔圓地叫出他的名字。
怎麼會這樣?他記得清清楚楚,一刻鐘前她剛罵過他雞婆,儼然一輩子不需要他出手援助的激昂狀;轉眼間卻立刻改變主意,而且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