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問倒她了。自從幾年前隨著老爹搬到常山之後,她從來沒有下山半步,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有必要記牢常山的地理位置。直到下山之後,她離開了常山地域,詢路問人的目標也以武夷山為主,更不會想到自己該問清楚常山究竟位于何處,隱約只記得好像是山西或者陝西,偏偏這兩個省分發音如此相近,她記不住又有什麼辦法?
「我要是記得牢就不用找你隨行啦!笨蛋。」她做出輕蔑的結論。「肉票,替綁匪服務是你的責任,既然如此,這個謎題就交給你了,你負責把常山給我找出來。」
反正他厲害得很,任何難題到了他手上都能輕輕松松地解決掉,因此找個地方應該難不倒他吧?再說,常山又不會和他玩捉迷藏,讓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地追著跑。
這一瞬間,封致虛決定了。他要效法吵輸架的潑婦,坐在地上開始踢腿、扯頭發,大哭大鬧一場。
老天爺,你為什麼恨我?我做錯了什麼讓你恨我恨到這個地步?
哦,不,不用否認,我完全明白你憎恨我的程度。若非如此,你不會把一個集天下第一路盲、小醋醣子、絕頂愛使小性子、憐憫心泛濫過度的濫情者等諸多「優點」于一身的姑娘送到我跟前來。
我只剩下幾個月「刑期」就服滿了,拜托!你為何不能網開一面呢?
手掌一次又一次地抹過自己欲哭無淚的臉孔。
「唯今之計只有這麼辦了。」他彈性疲乏的焦點瞟向她的圓臉。
都怪自己寵壞了她,每回她闖了禍,他總是走在後頭替她收拾得乾乾淨淨,才會養成她啥都不擔心的習慣,以為凡事只要撂下一句話,隔天睜開眼楮事情自然會辦得妥妥貼貼的呈到她面前。
「說來听听。」
她居然好意思看起來神采奕奕,真可恥!
「把後頭那個跟蹤了咱們四天的家伙揪出來帶路。」
話聲方歇,他的身形驀地拔高,飛向三里外的濃密樹林,幾聲短暫的交手過招異響,不消片刻,他揪著一個花白頭發的老頭兒躍回她面前。
「陳總管!怎麼是你?」她又驚又喜地連忙撲進老總管的懷里。
「小姐,你要不要緊?」陳總管不愧為忠心耿耿的部屬,即使自己陷入敵人的魔爪,仍然先關心小主子的安危。
「我當然不要緊呀!苞他在一起,有誰敢動我?」這倒是實話。她綁到一個很好用的肉票。「瘋子虛,原來你早就察覺陳總管跟在我們後面,你為什麼不早說呢?壞蛋。」
因為他打算不動聲色地除掉老家伙。接下來的行程,跟蹤他們的天機幫探子勢必逐漸增多,他原本準備來一個除一個、來兩個砍一雙,趁著抵達天機幫總部之前盡量先鏟除掉幾個黨羽,省得以後人多難纏;而且他必須做得不動聲色,以免驚動到守靜。沒想到如今迫于情勢所趨,他不得不暴露跟蹤者的行蹤,這下子整個算盤可得重打了。
上天大人彷佛打定了主意不讓他輕松過關。
「小姐,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陳總管事先推測過各種和小姐相逢的景況,包括她迷路、餓著肚子沿途乞討、繼承父親的大業以偷盜搶劫為生……唯獨沒想到她居然會和大煞星封致虛結伴同行,而且還絲毫未曾受到任何虐待,簡直紅潤健康得令人不敢相信,反而封致虛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似乎比她悲慘。
「因為他打算和我一起回天機幫,我們倆正好同路。」她開心地拉過封致虛的臂膀,替兩人介紹。「瘋子虛,我可以說是陳總管一手拉扯長大的喲!陳總管,瘋子虛沒有你們形容的那麼恐怖呀!相熟之後你們就會明白的。」
這家伙想和小姐一道回天機幫?陳總管登時明白了他的暗謀,而封致虛也清楚自己瞞不過對方的心計。
「小姐,這一路上封大俠對你……還算周到吧?」老總管比較擔心小姐的名節問題。
「嗯哼!」封致虛清了清喉嚨。
「很周到。」守靜接到他的訊號,夸贊的好話自動自發地由她嘴巴吐出。
「封大俠,請問閣下前往敝幫的目的何在?」陳總管眯起眼楮打量他。
「他想回去報恩。」守靜搶著擔任他的發言人。「咱們天機幫曾經有恩于他,所以他自願和我回幫里化解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順便向救命恩人報恩。」
這種理由小姐也買帳?陳總管幾乎想哭出來。不過從她的言語中,他也听出小姐對大煞星顯然頗為維護,根據南宮父女倆遺傳的性格來看,他們的固執是無人能敵的,因此欲說服她封致虛其實不懷好意,八成需要耗費二十八年的時間。
事情非常明顯,他必須私下解決這包毀滅力超強的火藥,而且不能驚動到小姐。
「歡迎歡迎,」陳總管咧出滿臉言不由衷的笑容,「原本我還以為封大俠對道上的兄弟不懷好意,原來一切都是誤會。既然如此,就由我帶兩位回到天機幫,再請兄弟們和封大俠把酒言歡,封大俠意下如何?」
老狐狸!留下來準會礙手礙腳的,非第一個除掉你不可。然而,可不能驚動守靜。
「當然當然。」封致虛回以同樣熱烈的笑容。「南宮姑娘找不到回家的路,陳總管正好可以跟咱們同行。」
等著吧!老兄。
兩個人同時以眼神暗示對方。
未到天機幫之前,你和牛頭馬面的約會就會先來一步。
※※※
接下來的幾天,兩個大男人都有些壯志伸不得的無奈感。
在陳總管這一頭,他明白單憑自己的功夫決計難以和封致虛「明爭」,只好想法子「暗斗」他,偏偏大小姐日日夜夜黏他黏得緊緊的,害自己想下手都沒機會。
至于封致虛那頭,他想死了揪住陳總管的小辮子,倒吊起來抽鞭子、淋冷水、點把火命令他跳火圈之類的,等到問出總部真確地點就立刻送老人家入土為安,畢竟老而不死是謂賊,他可是為了老人家死後的「美譽」著想。偏偏鬼丫頭一天到晚卡在兩人之間作梗,許多大好的良機白白錯失了。
今晚,趁著他們投宿在一處民宅,封致虛決定,該是他和陳總管好好「談談」的時候了。
「封大俠,您好大的興致,一個人坐在樹頂上賞月。」陳總管眯著兩只老眼笑成老狐狸樣。
來了來了。他暗暗冷笑。
「今夜適逢望月,銀盤皎潔,正是欣賞的好時機,敢情陳總管也是性情中人,對天上嬋娟情有獨鍾?」
「小老兒特地備了一壺好酒,順便為封大俠助興,還請大俠笑納。」
好酒?只怕是「好毒的酒」吧!
無所謂,誰怕誰?
他朗聲一笑,招手請對方上樹。
「留心。」陳總管腳下似乎不太妥當,手掌攀向他的肩膀借力。
救他充當臨時拐杖?沒問題!不過,因此而送命可就大大劃不來。
月光的掩映中,陳總管的手掌心隱隱反映出一點銀芒,有如銳針的尖端。一個大男人拿根繡花針,說有多不倫不類便有多不倫不類,而假若這芒銀光居然透出青藍色的光澤,那麼繡花針藏在手中的目的顯然不只拿來縫補衣物,同時還兼具了「喂毒」的功用。
「陳總管,我倒不曉得閣下對于當刺蝟還有如此高的偏好。」他笑著,曲臂揮開搭上肩頭的毒針。
陳總管突然被他擊開,一個重心不穩,當真差一點點跌下樹去。
「啊!」他趕緊攀住身前的樹干,結果毒針刺進木頭里。老頭兒功夫雖然不高,臨敵應變的經驗卻非常豐富,反手一記鷹爪功抓向他的咽喉,下手已經不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