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來人接過她的話筒,切斷兩人的通訊。
「章小姐,好久不見。」粗鄙的男中音。
唐正文,謀害樓大哥的主凶,她化成灰也記得他的聲嗓。
「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保養得美美白白、漂漂亮亮的,我和我老弟可沒那麼好運了。起來!」唐正文硬拖著她往房間走。「施長淮呢?」
「在他房里。」她暗暗祈求小去尤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哭鬧起來,引起他的注意力。
「哦?真奇怪,他明明哈你哈得要死,既然樓定風翅膀掉了,他還客氣什麼?要是換成我,不知道已經上你幾次了。」濕暖的曖昧氣息呼向她的耳朵,她竭力捺下作嘔的感覺。
「你想干什麼?」
「我這個人對你沒有偏見,但是為了我和老弟的未來著想,只好選擇鏟除兩位擋路的目擊證人,你不見怪吧?」他拉開房門,又推她一把。「走,咱們一起去拜訪那位多情重義的施先生,帶我去他的房間!」
水笙的心頭涼了半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唐正文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他們,今晚想來是凶多吉少了。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她犧牲自己向施長淮示警。
主意既定,她突然伸腳勾倒身後的人,跳開他的鉗制放聲大叫︰「長淮──」
第一個對她的尖叫有反應的人,是樓去尤。她忽然從夢中驚醒,咕噥兩聲,張開嘴巴跟著哭了起來。
「媽的,賤貨!」唐正文沒想到她竟然敢在左輪手槍下捻虎胡,當場破口大罵。「你以為我的槍拿著好玩的?」小嬰兒嗚嗚咽咽的哭號聲吵得他心煩,對準水笙的槍口移向小床鋪。
「閉嘴,小野種。」
「住手!」她大驚失色。「別傷害她。」連忙揉身撲向嬰兒床。
所有事件在一剎那間完成。
她撲向女兒的同時,房門和陽台門同時飛撞開,各有一道黑影欺向兩個方位。從陽台跳進來的人影距離她和小寶寶較近,眼前一花已經擋在她們身前。
唐正文選在這個時刻開槍。
從房門沖進來的人形隨即撲倒他,兩人在地毯上激烈地糾纏。
來人是施長淮。他以全身的重量壓制住唐正文,並且扣住他持槍的右手,用力打向花崗岩制的小石桌。才敲了兩、三下唐正文的指關節就沁出血絲,痛叫著松開手槍。
施長淮趁機反扭他的臂膀,夾手搶過地上的致命武器,而唐正文甚至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一切便已宣告結束。
水笙愣愣地呆坐在地毯上,眼前龍爭虎斗的場面完全飛出她的視界,即使女兒驚哧的哭叫聲亦喚不回她的注意力。
她的眼眸,定在從陽台撲進來的人身上。
「該死,又中槍了。」他撫著肩膀苦笑。「我今年八成和槍械犯沖,上次射中的三槍才剛愈合,肩膀上又多了一個洞。」
樓……樓定風?
真的是他!
駭異、驚喜、不信、難舍、思念……種種復雜的情緒在她腦中沖撞,激蕩得她頭暈腦脹。緊繃了近一年的心弦忽然崩潰決堤。她的淚水逐漸在眼中匯聚。
「喂喂,別哭,千萬別哭!」樓定風好不容易克服上的痛楚,一旦迎上她的眼眸,腦中的警報器霎時當當響個不停。
太晚了!集匯的清淚化為水珠,偷偷滑上香軟的玉頰,一顆、兩顆、三顆……
「哎,你別哭。有什麼好哭的?」他分不清自己的頭比較痛,還是傷口。
「你……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控訴性的淚水泛濫得益發恐怖。
「我身不由已呀!」
顯然這種情況很難在一時三刻之間分辨清楚。
「對不起,插嘴一下。」施長淮一記重拳敲昏唐正文,挽著他走出門外。「你們慢慢談,我去報警,順便叫救護車。」
兩人繼續夾纏不清,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存在和離去。
「我掉進海里,被菲律賓的漁船救上來,等他們收網靠岸之後都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
小寶寶又咿咿哇哇哭得更大聲。
「你上岸之後為什麼不回來?」她抱起女兒拍哄,含淚逼問他,景況像煞了苦情母女的連續劇照片。
「船上的醫療設備差透了,我的傷口受到感染,在醫院里多躺了兩個月才出院,而且那還只是第一次手術而已,一顆子彈卡在我的靜脈血管壁上,當地的小型醫院設備不夠行,臨近借不到‘人造心肺’,醫生只好先開刀幫我穩定傷勢,但是子彈仍然留在體內。直到上個星期才真正拿出那顆血管壁的鉛彈,確定我的老命保得住,于是我立刻打探到你消息,動身來找你。」
幸好他有先見之明,預先在瑞士銀行開立了戶頭,才沒被那群吸血成性的醫生和船員榨干。否則在那種見錢眼開的地方,少了銀兩做為後盾,即使他在醫院里流血至死也沒人理他。
「那你也應該打電話回來呀!」
「何必?」他嘆息。「如果我最後沒能幸存下來,干脆讓你以為我一開始就掉下懸崖死了,也好過傷心兩次,不是嗎?」
居然說這種話!
「不是、不是、不是!」她抱緊女兒,兩人一起放聲大哭,「無論你是死是活,好歹也該讓我陪你走完這一程,你怎麼可以剝奪我身為妻子的權利!嗚……」
「好了好了,別哭了!」七字真言。
「你狠心丟下我跑掉,害我和去尤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我一點也不關心女兒的培養與幸福,甚至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愛她,根本不愛我!」
「我──」他被罵得啞口無言。才短短幾個月而已,她的口才竟然進步得如此神速。誰教她的?
可惡,一定是那個施長淮背地里扯他後腿!
「不管你了,女兒你自己照顧吧!既然你不稀罕我,我何必稀罕你女兒?」她賭氣道。
小嬰兒刷地塞進他懷里。樓去尤原本正要止住哭聲的,忽然見到另一張陌生臉孔,頃刻間哭得更大聲。
「水笙……」樓定風手足無措。拜托,他為了救她們而中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為何她拼命折騰他呢?「寶寶乖,別哭別哭!」新版的七字真言。
女兒長得清秀可愛,與她簡直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當然滿意得不得了,可是……
老天,兩個哭泣的章水笙!他該拿她們怎麼辦才好?
尾聲
瑞士,阿爾卑斯山脈的小村莊。
樓定風推開後門,加入嬌妻和愛女晚飯後的乘涼行列。山風送來恬淡舒爽的青草氣息,混著水笙身上淡淡的優雅香澤,訴不盡的醉人。
「施長淮剛剛打電話來。」他陰郁的口吻稍微沖淡了柔和的氣氛。
「他不回好像答應抽空來瑞士找我們玩。」避居異國兩年多以來,她非常想念這位恩人兼老朋友。
「他的確快來了。後天。」樓定風的口氣听起來完全不熱衷。
實在怪不得他!每回施長淮一來都會受到他妻子竭誠的歡迎,閔連她寶貝女兒也前前後後地跟著「干爹」跑,他當下淪為二等公民,心里當然會吃味。
「真是奇怪,我把‘施展’還給他,就是為了KEEPHIMBUSY,還吩咐石洲盡量盯緊他,他怎麼會有空一天到晚出國?」而且是出國來看他老婆,真是越想越氣忿。
可能是天性使然,外加水笙的事情作梗,他和施長淮仍然淡不上真正喜歡彼此,只能做到在她面前盡量忍讓對方。
「過一陣子長淮回去的時候,我想著回流金島看看。」水笙沉默一會兒,忽然提?議。「我們可以順便去張太太的墳前祭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