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身畔多了她,雖然增加了很多人生樂趣,煩惱可也不少,偏生她就像綠洲中的甘泉令人欲罷不能。
由此可知,太「水」的女人也有副作用的。一不小心就會沖進氣管里……很嗆!
砰!
溫室的玻璃門被一只憤怒的手掌用力揮開,狂風驟雨的來勢急匆匆刮向豬籠草的花架,穩穩煞在女主人的面前。女主人倏哉游哉地蹲在地上,繼續挑除支架上雜草和小蝸牛,看也不看來人一眼。
「這是什麼?」兩根尖銳長利的松針飄然落到她的腳踝。
「咦?你連松針都瘁不出來。」她淺淺取笑他。
「少跟我打迷糊仗。」來人冷蕭的眼光緊盯住她。「你心知肚明我是在哪里打到它們的。」
「哦?那里?」她起身取餅澆花器,開始裝水。
好!她想玩游戲,大家一起來玩。
「章水笙今天莫名其妙從馬上跌下來。樓定風會買那匹‘飛毛腿’給她,就是因為它出了名的馴良,今天忽然撒蠻未免太奇怪了,所以我潛進樓家的專屬馬廄檢查原因,結果在它的鞍座下發現這個。」他指了指地上的證物。「有人事先在馬背上劃開兩道淺淺的口子,兩把松針放進傷口里。水笙的個子嬌小,剛剛上馬時不壓到‘飛毛腿’的背傷,直到半途移動了位子,‘飛毛腿’吃痛,突然發瘋般把她甩到地上。」
「唉呀!究竟是哪家馬場那麼不小心?警覺措施太差勁了。」她提起澆花器,輕松自如地噴灑著外型奇異的植物。
大掌突然扯過她的手擘狠狠一甩,她砰然撞向玻璃牆面,腦袋震得七暈八素,尚未調勻呼息,一只臂膀抵她住的項,威脅著將剩余空氣擠出她的肺腔。
「水笙的馬牽出來之前,我看見你的人溜進樓家的馬廄。」
「你認為是我派人設陷阱害她的?」她仍然氣定神閑。
「我只說一次,你給我听仔細!」他湊近她的眼楮,望進她的眼底。「無論是不是你派去的,以後假如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而你湊巧是最具嫌疑的主謀,我絕不會對你客氣。」
「我浪漫呀!未婚妻跟別的男人跑了,你非但不恨她,還暗地里處處保護她,真令人懷疑那個章水笙何德何能,竟然能讓兩個互相敵對的男人對她死心塌地的,供她玩弄于股掌之間。」她譏誚地嘲弄道。
他冷笑一聲松開鉗制,逕自走出溫室。
「唐正方明天下午抵達流金島。」她捺下醋怨,平靜地提醒他。「別忘了,姓唐的和我們站在同一條船上,你的章水笙不是。」
他仍然不回頭。
「唐正文打算和我們聯手對抗樓定風,希望你能暫時拋開兒女私情,明天準時出現在會客室。」她的聲音追著他出門。
「再說吧!」他的腳步緩了一緩。「不過有兩件事情應該提醒你。第一,你口中的‘我們’並不包括我;第二,拋不開兒女私情的人是誰你心里清楚。別再找章水笙麻煩!」
透明門扉輕輕合掩。
啷、通的聲響跟著揚起,盆栽拋擲與粉碎的噪音陸陸續續從玻璃屋內傳出天際。
第九章
樓家來了一位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訪客,張太太看清楚來人的面目時,險些暈過去。
表!
扁天化日之下,冤鬼居然找上門來討命!
「你你你……」發抖的手指對準他的鼻尖。
「啊!我認得你。你是張小倩的母親,小倩以前去‘雪湖’打過工,辦起事情井井有條,我對她印象非常深刻。」施長淮和善地寒喧,笑綻出一口光潔的白牙。
「施……施……」
「很抱歉臨時上門拜訪,希望不會對你帶來任何不便,樓先生在嗎?」
「在,在──」該如何處理才好?大對頭非但活得安全又健康,甚且主動找上門來,張太太方寸大亂,腦筋完全停擺。「呃,麻煩您在客廳稍候,我遣人去知會樓先生。小莉,還不快去?」
小莉快步沖向宅屋的後進。
不一會兒,樓定風的形軀出現在客廳的入口,步履清閑,即使對于敵方突兀的生還和出現懷著任何驚愕感,他也未曾表現出來。
兩個男人的視線相交,他們曾經見過許多次,尤其樓定風隱若在「雪湖山莊」工作的那幾個月,他們甚至分享過同一包香煙,同一壺咖啡。猶有勝者,他們對同一個女人感興趣,也先後愛上她。
施長淮暗罵自己竟然瞎了眼楮,樓定風形諸于外的氣質分明不屬于泛泛之輩、池中之物的,他早已察查出來,卻任由心底的警訊化為惺惺相惜,以到于埋下家破人亡的禍胎。
「稀客、稀客,好久不見。」樓定風悠哉游哉地踱回黑色的皮沙發前坐下。
「你似乎不太意外看到我。」施長淮挑中他對面的位置落座。
「半個月前你一踏上流金島的土地我就知道了。」他只是沒料到施長淮竟然敢大大方方上門找他。
「如此說來,你也不意外我仍然活著嘍?」必須承認,樓定風鎮定的反應超乎他的想像之外。
「這麼說吧!我打一開始就猜到你有可能沒死。」樓定風接過張太太遞來的熱茶,以禮貌的笑容摒退她。
偌大挑高的客廳里,兩雄相對。
「你沒想到斬草除根嗎?」施長淮笑得嘲謔諷刺。「你不怕施家面臨淒涼的命運日後在你的子孫輩重演?」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樓定風微笑。「施家十年前開始沒落,目前為止僅剩一家‘施展公司’和兩處礦區值點小錢,而我已經掌握了‘施展’大多數的股票,也就等于控制了施家的經濟命脈,即使你留著一條命在,也奈何我不得,我何必白白傷神掛懷?」
施長淮深深吸進一口長氣,讓蘊含著甜甜花香的空氣在他胸月復間沉澱、陰涼。踏進樓宅,即便是一呼一吸之間也感受得到她的芳美。
「顯然你已經勝券在握,吃定施、唐兩家了。」
「你們欠我的。」他的嘴角勾開一道模糊的微笑。「首先背棄咱們三家友誼和合作關系的叛徒是你們,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你以為我打算除掉你嗎?錯了,我不但不會對付你,反而希望你活得好好的,親眼看見我將施家的產業玩弄于股掌之間,要它生就生,要它死就死;也親眼看我買下‘雪湖山莊’的廢墟,依樣畫葫蘆地蓋一座施家大宅,再放一把火燒個精光,或者養個小老婆藏在里頭;我更希望你親眼看見沙留在我身邊,替我生兒育女,無怨無悔,時時刻刻提醒你她原本該是你的妻子。如果你死得不明不白,想想看我會喪失多少樂趣?」
「你!」施長淮直想沖過去掐住他脖子。
樓定風的眼中閃動濃冽的惡意和邪憎,渾身蓄勢待發,隨時等著他撲過來,直接攻擊他最不堪一擊的弱點。他的腳步動了一下,瞥見對方胸有成竹的表情,驀地硬生生煞住疾沖而去的勢子。
冷靜!務必冷靜!在樓定風的地盤上你絕對討不了好,他故意激怒你、打擊你,千萬別讓他稱心如意。
他再深呼吸一下,轉瞬間鎮定下來。「我了解你對施家和唐家具有強烈的怨恨之情──」
樓定風的眼中閃過一絲激賞。施長淮自我克制的工夫比任何人都到家,屬于典型成大事的人才。
「──我不否認當初確實是我父親和唐伯伯合謀竄奪樓家的財產,然而二十年前的當事人已經消逝,目前活在世上的遺族才是受害人,白白為了上一代的恩怨付出代價。冤冤相報永遠不會有止休的一天。」他伸出右臂揮動,手膀抬高到四十五度角便無法再往上提。「你看拜你的毒針所賜,我的右手算是廢了一半,但是我打算徹底放下這段過往仇恨,不再追究,希望你也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