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也不想多和他們爭辯,隔著黑漆漆的車窗對後座車主點頭表示歉意。
「這是我的名片,」他掏出小卡片遞給司機。「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聯絡我和保險公司。」
司機立刻拿著名片敲敲車窗,窗玻璃搖下一小道縫隙,名片馬上消失在車內。等了兩分鐘,對方似乎沒有下車的跡象,他不耐煩了,直接抄下相關的資料交給司機。
「對不起,我趕時間,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先走一步。」他攙著墨瑋走回座駕。
最不耐煩和這類拖拖拉拉的人打交道!要不就下車談清楚,要不就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誰有那麼多美國時間等他們擺足架勢?
就在他們正要坐進車內時,司機突然出聲喚道︰「辛先生?」
他們回頭,終于看見賓士車門緩緩打開,一位六十來歲的年長男人跨出門外。
還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墨瑋瞧見對方的相貌,隱約覺得他的臉型與某個她見過的人長得非常相像,一時之間卻又講不出來是誰。
年長男人的身材瘦瘦高高的,可能只比雲開矮個一、兩公分,衣飾華貴,看得出來處于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環境中。
「辛雲開?」他的聲音隱含著一股莫名的急促。「你是‘復天’的辛雲開?」
「是的,您是?」雲開腦中晃過數十個人名,最後確定自己未曾見過他。
年長男人微微失神了一會兒,梟眼緊緊盯住兩個小輩,其中蕩漾著極端復雜的神色。過了半晌他才送出自己的名片。
「亞誠集團董事長──陳雲」
陳雲!
墨瑋輕抽一口冷氣。
陳雲,辛堂下堂妻的大哥,為什麼這些人不斷地出現?為什麼不能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陳先生,幸會幸會。」雲開綻放親切的笑容,仿佛兩人只是初識──確實也是如此,沒錯啦──以往完全沒有過任何恩怨。「看來咱們同路,希望稍後在宴會上有機會和你好好聊聊。」
陳雲的唇蠕動了一下,終究沒說出什麼。
「稍後見。」
直到座車彎進「來來」的車道,兩人依然可以從後照鏡中看見,陳雲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們──
★★★
頂樓俱樂部內,杜氏姊妹站在角落竊竊私語。
「你猜她那件禮服值多少錢?」硯琳指著一位經貿名人的女伴問道,那女人衣服上瓖綴的珠寶若兌換成現金,足以養活好幾百個非洲難民。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歐陽?」她的心思只放一半在妹妹的談話上。十分鐘前雲開告退出去打個電話,至今還沒回來。
「沒有,一百萬。你覺得有沒有一百萬?」硯琳揉著下巴推敲。
「不知道,我們剛才在路上‘撞見’陳雲,而且听說陳霞今晚也來了。」所有上一輩有糾葛的人全齊聚一堂,今晚根本是一場鴻門宴。她緊張得手心冒汗。
「來就來嘛!門口又沒掛牌子指出‘亞誠企業’的人不能來。不是我愛說,我敢肯定那件衣服一定超過一百萬。」硯琳終于獲得結論。「嘖嘖嘖!真恐怖,我苦干實干十年說不定都存不到一百萬,結果有人隨便出手買件衣服就是這個價錢。」
墨瑋使勁瞪妹妹一眼。
「錢錢錢,你別成天想著錢好不好?」簡直徹徹底底敗給她。「你的腦中就不能裝點其他東西嗎?」
「可以呀!」她瞥向姊姊。「我偶爾也會想想黃金鑽石之類的。」
墨瑋為之氣結。算了!這小錢鬼沒救了,跟她過不去只是自討苦吃。
「溫大哥呢?怎麼連他也不見了?」換個談論對象總該可以激發硯琳的關切了吧!
「他不見了最好,千萬別找他回來。」她嚇得雙手亂搖。
雲開身世震蕩的余波在一個星期之後依然回繞在知情者的心中。硯琳受了他的千叮萬囑,無論如何別對道安提起這件事,于是她的忠誠在姊姊、姊夫和情人之間搖擺不定,最終還是拗不過他們。
畢竟暫時瞞著瘟生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損害,卻有助于歐陽大哥查清自己身世的真相,所以她只得當個心虛的悶嘴葫蘆。
「為什麼別找我回來?」溫緩的男中音輕輕松松地詢問著。
硯琳嘆了口長氣。真討厭,當一個人做壞事或說壞話被男朋友捉到,就表示她該換個男伴了。
「因為我很窮,想趁今晚釣個金龜婿帶回家,你若待在身邊會壞了我的大事,請問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小琳!」墨瑋實在很想將她登報作廢。「溫大哥,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當她出去釣金龜婿、留我一個人清清靜靜的時候,我過得比較好。」側身避開硯琳踩過來的高跟鞋。
溫道安居然學會開玩笑了?真是希奇,看來與硯琳在一起的確對他有幫助。
「嗨!」雲開悠游自得地晃過來。奇怪,這兩人若非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便是齊齊蹦出來。
兩位女士各自打量自己的男伴,同時想到,自從溫道安退出「復天」之後,這是兩方人馬第一次踫面。
「喂,你們會不會打起來?」硯琳見不得姊姊提心吊膽的表情,索性代替她問了。
「為什麼?」雲開好玩地問。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骨碌碌的珠眸在他們之間打轉。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得著她說?
「仇人?」他挑高眉毛迎上溫道安。「道安,我們兩個結仇了嗎?」
溫道安揉著下巴思考了兩分鐘。
「嗯……就我印象所及好像沒有,你說呢?」
姊妹倆以佩服的心態看著他們做戲。這兩人睜眼說瞎話的技巧太高超了,她們比擬不上。如果由性格上的共同點來推測,他們兩個絕對有可能是兄弟。
「辛先生,又見面了。」四人的小圈圈中插進一個突兀的嗓音。
陳雲站在外圍向他們微笑。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主動找他們攀談,會存著什麼心思呢?墨瑋下意識偎向雲開。
「姊,」硯琳偷偷靠過來咬她耳朵。「透露一下,他是何方神聖?來踢館的嗎?身價如何?錢多不多?」
「陳雲,歐陽‘名義上’的舅舅。」她傳話回去。
「喔!」硯琳若有所思,上上下下地端詳對方片刻。「看樣子錢很多。」
她沒心情搭理妹妹,全副注意力放在陳雲身上。
他看雲開的眼神為何如此奇特?幾乎可以稱為「熱切」,實在古怪得無法言喻。
「其實,我從以前便一直想和你談談,苦于找不到機會。」陳雲的語氣和眼神同樣可親。
雲開並未被他的懷柔戰術唬過去。
「倘若您希望討論公事上的合作關系,我不反對!然而假如您的主題談及上一輩的恩怨往事,很抱歉,容我事先聲明,我並不感興趣。」他厭煩了每個人習慣性地把生父辛堂的問題加諸在他身上,他自己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陳雲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轉向溫道安。「你沒告訴他──」
「陳先生,雲開已經說得很清楚,上一輩的恩怨和他無關。」溫道安中斷他的話。
「我也這麼認為,所以一切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雲開從他們短短幾句對話之中,立刻听出內容有問題。陳雲似乎和道安相當熟稔,而且原本期望道安告知他某件事情,但道安沒說。
那是什麼?
「陳先生,當年令妹和家父的事情我非常遺憾。」他試圖套出些許蛛絲馬跡。
「我也很遺憾。」陳雲的口氣充滿了別有所指的意味。「相信我,當年的事情,只怕不會有人比我更遺憾。」
他投與四個人意味深長的一瞥,而後轉身走回自己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