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喜歡他,何必追著他不放呢?」高個兒頗為好奇。「根據報紙上的報導,沈楚天腕傷未愈,休養期間一律不接受外界采訪。喔!我明白了,你一定是體育記者,因為采訪不到他,所以氣得蹦蹦跳。」叫得驚天動地,可比哥倫布發現新大陸。
無聊!
「我不是記者……」她轉念一想,又沒好氣地瞪著他。「奇怪,我做哪一行是我家的事,干卿何事?」
包奇怪的人是自己!平時不愛饒舌也就算了,對于其他人也向來保持固定距離,難得今天居然向陌生人訴苦訴個不停,可見自己真的怒火燒過頭,行為反常了。
再轉頭看看他,發現他的長相可能也得為她的反常負一點責任。他看起來就像個鄰家大男孩,眉清目秀兼之笑容滿面,雖然瀟灑,卻不會帥得令人產生壓迫感。總之,典型的「陽光男孩」形象,適合拍夏天的飲料廣告。
如此一想,忽然發現,他好像挺面熟的。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她狐疑地揚高眉毛。
「我還以為這是男人向女人搭訕時才會出現的台詞哩,當心我誤會哦!」他的嘴角咧到兩邊耳垂。
這麼愛笑?小孩子一個,她敢保證,高個兒的年紀絕對比她小,不過外表上可能看不太出來。
每回告訴不明內情的人她已經二十七歲,換來的總是一副「你當我很好騙哪?」的表情。害她不得不隨時提醒自己,一定要記得在工作場合戴上「剛健正直、果敢堅忍」的面具,以免她必須一天到晚對那些前往基金會求助的民眾保證,自己已經成年,擁有一切法律賦與成年人的行為能力。
唉!慘唷!誰說年輕的臉龐是一種福氣?
「好了,你乖乖回草叢里睡覺吧!姊姊要辦正事了,別吵我!」她從皮包里掏出一張影印紙,逕自在背後空白的地方書寫起來。
「姊姊?」高個兒怪叫起來。「我沒自稱是你叔叔已經算是很客氣的了,你居然敢自封為我‘姊姊’?你今年多大年紀,二十?二十一?」
她不答反問︰「你呢?」
「快滿二十七。」就不信她會老到足以當他「姊姊」。
她就說吧!小孩子一個。
「別吵我!」先辦正事要緊,沒空理他。
體育館前等不到沈楚天,她必須前去下一個沈大牌經常出沒的地點守株待兔。真是累人!
六月的陽光如烙鐵燒炙著她的肌膚。偶然吹來一陣涼風,飄落她手上的影印紙,她連忙撿起來撫平。
影印紙的正面是一張沈楚天的剪報照片。基金會里的同事一听說她不知道沈楚天長得是圓是扁,大驚小敝之余,翻出一張剪報照片讓他帶在身上,以資參考。
依她的標準來看,這位萬人迷長相也不怎麼出色嘛……
「咦?」她的下巴掉下來,瞄瞄照片,再望望眼前的高個兒——
「你你你你——」她指著他的鼻子說不出話來。
「我我我我,我怎麼樣?」他的笑容既無辜又可愛,甚至很得寸進尺地拋給她一個飛吻。
這個咧著大嘴、愛笑得不像話的家伙——竟然就是沈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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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不要生氣嘛!」
吳語凝踢踢噠噠踩著黑亮的皮鞋,雙腳的力道似乎想把敦化北路的人行磚道踏碎。
沈楚天跑在她前頭兩步遠的地方,倒退著走路。為了怕那群瘋狂的球迷認出來,他戴上墨鏡和棒球帽,遮住大半張臉,十足的銀行搶匪裝扮。
倘若警方真能將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家伙收押,她會第一個放鞭炮慶祝。
「你跟住我做什麼?」逃避是弱者的行徑,她決定面對面和他對峙。不要以為他有球迷撐腰,她就怕他。
「這可奇了。」他眨巴著眼楮。「你剛才明明宣稱自己一直在找我,現在我四平八穩地站在你面前,怎麼反倒問我想干什麼呢?」
「四平八穩?」她嗤之以鼻。「你不是蹦就是跳的,‘穩’在哪里?」
他笑咪咪地指著自己嘴唇。「‘吻’在這里呀!我剛才不是送了你一個?」
痞子。最看不慣這種說話沒半分正經的人了!
「別跟著我!」她就不相信自己非求他不可。
沈楚天看得出來自己最好適可而止,這位「姊姊」真的快要發火了。
其實,平時的他雖然本性恢諧,卻不會如同此刻的嘻嘻哈哈,今天實在是因為他控制不住自己逗逗她的念頭。
她明明年紀不大,偏偏喜歡擺出一副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嚴峻面孔。倘若她的本性當真如此,那也就算了。然而,適才地訴苦的生動表情又分明顯示內里的她是個熱血熱情的人。既然如此,她何必壓抑自己呢?
開個玩笑嘛!有什麼關系?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偶爾開開玩笑日子才過得有趣呀!
「小姐小姐別生氣,咱們來談‘正事’吧!」他決定化「公事」為守勢。「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她轉過身去,深呼吸幾下平靜自己沸騰的情緒。
他說得對,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可不能因為忍不了一時之氣而放棄大好機會。無論他表現得有多麼令人生氣,多麼自大,多麼令她不欣賞,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沈楚天,而她和數千位生病的兒童需要他。
小不忍則亂大謀!
OK!心理建設完畢!
「您好,沈先生。」她回身正視他,竭力撫平稀縐的襯衫,挺高自己一六0的身材。「敝姓吳,吳語凝,我代表‘癌之船基金會’和您聯系。相信您听過本基金會,它是一個非營利性的組織,專門幫助家境清寒的癌癥病童籌措醫療經費……」
「卡!卡!」他喊停。「你確定自己要站在大馬路邊和我談公事?」
「呃……」她怎麼沒想到?曖,今天太累太熱太忙,自己的辦事能力全給太陽盼融了。「我知道前面有家咖啡屋,滿不錯的,咱們邊走邊談好了——本基金會的服務宗旨是……」
沈楚天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越看越覺得她可愛。紅潤的面孔流露出熱誠,努力描述著她的工作、基金會的助人精神……渾非適才初識的不耐煩神情。看來,她是個熱愛工作的小女人呢!
「……最近我們的財源稍嫌不足,因此打算舉辦一項募款餐會吸引民眾前來參加、捐款。為了使這個活動足以引起社會的注意力,我們希望能邀請幾位知名人士出席餐會,而您,沈先生,就是我們的首號貴賓……」
「停!」他再度喊卡,倏然停下腳步。
「嘎?怎麼回事?」她險些收不住腳。
「你是說,貴基金會想邀請我擔任活動貴賓?」他的臉色漸漸沉下來。
「是啊!」看見他的表情,她約略可以猜出他的參與意願。「你不願意?」難不成他只會打棒球、勾引球迷,內在卻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吳小姐,很抱歉,我可能無法參加。」沈楚天展露為難的表情。
「為什麼?」語凝強迫自己按捺脾氣。
「我很忙!」彷佛這句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但是,這是一種慈善行為。」
他猛力搖頭。
「所有與我接觸的機構背後都有個慈善事業需要幫忙。請你了解,我並非不肯參與,而是現在的時機不對。我的腕傷還沒痊愈,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如果我答應你的要求,其他機構勢必會不斷出面征召我,但我目前只想把全副心力放在棒球比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