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大家閨秀你不要,居然想娶那種沒地位、沒背景的小女人。我不準!听到沒有?咱們王家不準娶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媳婦進門!不──準──」他用力摔下手中的活頁夾。砰!
「王……王森堯……」一個悲悲切切的聲音自書房門口響起。
王森堯霍然住口──完全在王磊意料之中。他忽然做出一個和自己嚴峻形象極不相襯的動作︰一只手掩住嘴巴,彷佛說錯話的小孩,倉惶瞄向房門口。
「你……你終于說實話了。」崔至臻淚水直如斷線珍珠,大顆大顆地滑落臉頰。「原來二十多年來……你一直嫌我門不當戶不對……嫌我不配做你們王家的媳婦……你對我原來都不是真心的……嗚……」
王森堯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匆匆走過去抱住他兒子的媽,低聲向她保證︰「沒有,我絕對不是嫌棄你,怎麼會啊。」
「騙人……你剛才明明說……」垂淚的大眼望向丈夫。
「我只是說氣話。」他連聲向妻子保證。「氣話怎麼能當真呢?好了,別哭了,趕快把眼淚擦干。」抽出一條手帕細心為愛妻拭掉頰上的淚痕。
王磊閑閑啜口咖啡,笑意盎然地打量父親手忙腳亂的模樣。普天下唯一能把企業暴君王森堯收得服服貼貼的人物,也只有他這位羞怯、愛哭的媽媽崔至臻了。
丙然柔能克剛!他暗贊自己聰明機智,時機拿捏得多準,舉手間立刻將一項巨大的阻撓消失于無形。他很有把握,從此刻起父親再也沒有機會反對他和淑慧了。
「媽,」他慢慢踱向前,再敲一記釘腳。「爸這個人最愛屋及烏了,他既然不介意你的出身,當然更不會在意我沒娶個社交名媛回來。對不對,爸?」
王森堯投給他一個足以殺人的眼光,嘴里卻不得不應道︰「是啊,兒子說的沒錯。」崔至臻破涕為笑,嬌弱的身體倚進丈夫懷中。「小磊,有空帶那個女孩回來給媽媽看看。」
「沒問題。」他咧著勝利的笑容走向門口。
王森堯明白大勢已去,這回斗智被兒子搬出愛妻這道王牌,算是輸了一局,都怪自己英雄難過美人關!
「對了,」崔至臻再度叫住兒子。「後天是父親節,咱們全家到你孟伯伯的晶黛飯店為爸爸慶祝,可別忘了。」
「噢,」他應一聲,突然停下腳步,朝正要被父親吻住的愛哭媽媽丟下一句。「對了,媽,我前幾天遇見孟伯伯,他說你越來越漂亮,十足十的老來俏哦!」
崔至臻嬌呼一聲,害羞地捂住臉頰,王磊連忙在父親拿刀追殺前溜出書房。
「他好端端地稱贊你漂亮做什麼?」身後傳王森堯充滿醋意的質問。
「我怎麼知道?」王磊可以想象媽媽的臉蛋現在一定紅得很好看。「別人稱贊你老婆漂亮,你不開心嗎?」
「誰稱贊都可以,只有他不行。」
「你別不講理了,嘴巴長在人家身上。」
「我就是看不慣。他是你當年的男朋友,無緣無故稱贊你,難道還會安什麼好心眼?」
「那已經是陳年舊事,都二、三十年了。」
「既然是陳年舊事,你听到他夸你漂亮時,為何還這麼開心?」
沉默了一下。「……王森堯……你……你居然暗示我不貞……嗚……我不要活了……」
接下來的發展,王磊已經跨出大門所以無法听見,但他用車鑰匙想也知道,老爸現在一定在拼命道歉,稍早在書房內上演的戲碼重新又播映一遍。
愛情是宇宙間最神奇的魔法,可以將百煉鋼變成繞指柔,將膽小表變成大勇士,為了心愛的另一半,卸下自己所有的心防疑懼,相偕步走坎坷。
案母當年排除萬難而結合是最典型的例子,孟伯父、伯母的良緣則是別一項印證。
而他呢?他和淑慧的姻緣又將如何結尾?
他堅定地微笑。無論如何,淑慧日後冠上「王」姓是無庸置疑的事,因為她的男朋友恰好有著王家「不達目的,絕不輕言放棄」的招牌脾氣。
往後他和她的婚姻生活,是否也像自己父母一般,老公被老婆克得死死的?無所謂,唯有這種愛情的束縛能令人甘之如飴,永遠不想得到解月兌。
他滿心愉悅,開始期待未來被她斥為浪子、不解風情的甘苦歲月。
大家都知道──愛一個人,就得信任他(她)。
伯聖很贊成這種說法。所以,如果有人很不怕死地敢指責他此刻對影倩一點信心也沒有,他會一拳打落對方牙齒,然後辯稱,他之所以杵在這里,不敢下樓處理堆積如山的公事,只是擔心影倩一個人忙不過來,絕不是害怕她把自己的廚房一把火燒了。
「你去忙啊!不用留下來陪我。」影倩抽空交代他,手上的菜刀堪堪削過離手指半公分的木耳。
「當心──」他揮掉冷汗,勉強擠出笑容。「沒關系,樓下不忙。」
不忙才怪!最近適逢父親節檔的買車旺季,整間店面都快被客戶給扛跑了,業務員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他這個做老板的卻帶頭開小差,溜到樓上來監督女朋友煮菜。
話說回來,他敢不待在這里嗎?除非他打算讓未來的張太太變成「九指神丐洪七公」的傳人。吃到一半忽然發現湯里多一根細女敕的手指頭,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這種牌子的女乃粉沒味道。」婉兒沾些白色的液體放進嘴里偷嘗。
「那不是牛女乃,」影倩急忙搶過瓷碗。「那是太白粉,拿來勾芡用的。」
「呸呸呸!」小婉兒趕快跑到洗碗槽前漱口。
影倩切完木耳,開始鋸香菇──她忘了泡軟,只好用鋸的,伯聖怕傷了她的自尊心,不敢提醒她。
「我以前還以為你不會煮菜。」其實他目前依然這般認為。
「沒錯啊!」她開始吹噓。「可是酸辣湯不是'菜',我在很久以前就學會這道招牌好湯了。」
她不承認自己說謊,畢竟比起其它失敗的作品,酸辣湯的確是她最早學會的料理。
「我可是家學淵源哦!我爸爸做飯的技巧一級棒,本姑娘正是他一手教出來的高徒。」她對自己的好湯太有把握了,先吹捧一番為它造勢。「反正你等著瞧吧!我會多煮一些,待會兒端到樓下去大伙兒都吃得到。」
他暗暗叫苦。等一下記得提醒做業務的陳建國和技師阿林別喝湯,兩邊店面總得各留一個健康的人,否則明天如何營業?
當然,他自己免不了下海的命運。
「叔叔,你臉色不好看哎!」小婉兒歪著頭打量他。
影倩立刻走過來,沾滿太白粉的玉手按向他的額頭。「怎麼回事?感冒了?」
「沒有沒有。」他握住她的手,不敢承認自己的臉色是嚇白的。
「叔叔,」小搗蛋不懷好意地對他微笑。「你該不會是對阿姨的手藝沒有信心吧?」
他清清喉嚨,避開影倩大受傷害的眼神,昧著良心回答︰「胡說,我只是太餓了,所以才臉色不好,吃過東西就沒事了。你這小表別挑撥離間。」
影倩聞言立刻綻開亮麗的笑靨。「好,我加快速度,你稍後可要多吃一點。」
被你害死了!他瞪向婉兒,眼光窮凶極惡,她回給他一個鬼臉。
「你的家里都由父親掌廚嗎?」他找個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對,我媽命好得很,自小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嫁個老公又肯體貼她。」
她不敢從實招來,其實母親曾經試過親自下廚,結果害爸爸在醫院里躺了兩天──因為媽咪豬肉沒有炒熟,造成細菌感染。這是她未出生之前的實事,說出來只會讓伯聖連帶懷疑她的能力,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