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的另一頭,一抹孤寂的人影靜靜坐在馬上,雨水淋濕他的頭發、他的全身,卻無法淋濕狂野鷹眸中的熊熊烈火。
他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必須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
不許沖向她!不許狂摟她入懷!
冷不防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你比誰都關心她,在意她,為什麼不去接近她?」
藍斯驚訝地回過頭,「你?」
雅各也騎著馬,慢慢地踱向他,炯然犀利的眼眸緊盯住他。
「藍斯,我不了解你。你明明那麼在意她,甚至愛她超過自己的生命,為何卻一再對她保持距離?折磨她也折磨你自己。」
藍斯沉默地緊抿下唇,陰鷙冷峻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你說話啊你!」雅各憤怒地揪起他衣領︰「我不明白你們兩個究竟在玩什麼把戲,你給我解釋清楚。」
「住手!」藍斯大吼,突然警覺他們兩個的爭執可能會驚動樹林外的琉璃,他猝地跳下馬,也狠狠地將雅各直接拉下馬。「你跟我來。」
「你抓我來這里做什麼?你還沒給我一個解釋,說啊。」
「你要我說什麼?」藍斯冰冷地回望他。
雅各擰起濃眉︰「你對琉璃到底是什麼心態?豬也看得出來你是那麼在乎她、關心她,一听到她有任何危險,第一個飛奔出來的永遠是你。但你在她面前為什麼總是板著一張臉,若即若離?明知她多麼渴望得到你確切的感情,你卻視而不見,徹徹底底傷害她。還有這一次,你為什麼要答應今天送她回英國?你明知那只是她的氣話,她希望你開口挽留她,但你這豬為什麼不說半句話?」雅各憤怒地將肚子里的疑問一次吼完。
藍斯平靜地等雅各咆哮完後,冷然地道︰「你認為——我還能對她說什麼?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說什麼?」雅各驚訝地瞪大雙眼︰「當然是告訴她︰你有多愛她、多珍惜她!把所有的誤會全解釋清楚,告訴她你的心情,別讓她傷心寂寞的一個人離開。」
「告訴她我的心情?」藍斯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既悲涼又苦澀。「你還要不要建議我把我的病情告訴她?把我只剩不到半年生命的事告訴她?」
「藍斯?」雅各抓住他,認真而嚴肅地道︰「檢驗報告上只說你‘可能’只剩半年生命,並沒有直接判你死刑。我不準你自己先放棄自己!包不準你因這個原因而放棄琉璃。」
藍斯苦澀地閉上雙眼,過了好半晌,他才空洞地直視前方道︰「我不會輕易放棄自己;但……我也絕不拖累琉璃!我不要她知道我的病情,我不要她陪著我一起煎熬、受苦,我不要她和我一起承受這些折磨。」
「藍斯。」雅各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但你這麼做對琉璃是不公平的,你不能什麼事都不讓她知道,就一逕將她往外推。將來她知道真相後會怪你的。」
「我寧可她將來怪我、恨我,也絕不願見她現在開始受苦。」藍斯苦澀地道︰「雅各,你想過沒有?半年後……琉璃怎麼辦?你要她陪在我身邊,眼睜睜地看我離開她嗎?你要她獨自承受那麼殘酷的痛苦嗎!不,我絕不這麼自私,我不能自私地要求她陪我最後這一段日子,屆時再無情地拋下她,我不能!」
「藍斯……」
「我寧可讓她認為我絕情……」藍斯平靜而絕望地道︰「過了一陣子,她會將我忘了……我絕不忍讓她承受半年後的痛苦。」
琉璃濕漉漉地回到綺依古堡。
「小姐!」瑪莎和蜜莉安著急地站在廊下等她,一見到她立刻迎上來,「你總算回來了,我們擔心死了,天啊!你全身都濕了,這怎麼得了?你的感冒還沒好呢?快上樓洗個熱水澡吧。」
琉璃一進房間,更大的失落感向她襲來。沒有!他不在房里等她。以前,他每天總會過來看看她,而現在,他連見她一面也嫌多余嗎?
罷了……自己真是太傻!太好笑了!還痴心妄想些什麼?她早該明白,他對她早失去興趣了。更何況,她馬上就要離開這里從今天起,她和藍斯•伊爾頓永不再有任何交會,只是……陌生人!比陌生人更冷淡。
琉璃行尸走肉般地進入浴室,任女僕為她卸下濕衣物服侍她泡澡。下午五點正,準備就緒的琉璃靜靜地立在窗前,腳邊放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
「小姐,」瑪莎由樓下跑上來道︰「車子已經來接你了。」
琉璃蒼白的臉龐有了一絲變化,但只是一瞬間,隨即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
「好.幫我把行李提下樓,走吧。」她轉身走出房間。
要下樓時,她的目光無法控制地望向另一端。走道的另一頭就是藍斯的寢室,她低聲問道︰「殿下……他在嗎?」
「好像在吧。」瑪莎小心翼翼地望著琉璃的反應,「一整個下午我們都不曾見過殿下,他應該在房里吧?」
琉璃苦澀地望著那道緊閉的房門。他知道我要離開了嗎?他一定知道,但他表現的是如此若無其事,甚至懶得出來再見她一面?他根本完全不在乎她?
謗本不在乎她!
琉璃深吸一口氣,漠視那刀割般的痛楚,昂起頭,平靜地胯下樓梯。
司機恭敬地為琉璃拉開車門,在即將坐入後車廂的那一秒,琉璃無法控制地抬眼望著那扇窗子——突然,她跨出車外,對一瞼驚愕的司機道︰
「請稍等一下,我馬上來。」
不管眾人的反應,她直奔上二樓。
琉璃不想去分析自己的心態,也不想再管束自己,命令自己。
就當是最後一面吧!從此……相逢是路人!而且很可能永遠沒有相逢的機會,但……她不想讓自己後悔,不想抱憾終生……她一定要再見他一面!
「坐下!你不能出去。」
藍斯的寢室內,雅各氣急敗壞地接住臉色慘白的他,兩分鐘前,藍斯的病又發作了,但他不顧隨時會暈倒的身體,堅持要出去送琉璃。
凡妮莎也緊緊接住他,「藍斯,拜托你先平躺下來,你的臉上根本沒有血色。藍斯算我求你。」
「放手,你們都放手……」幾乎喘不過氣來的藍斯仍猛力掙扎,幾近哀求︰「讓我去見她!她馬上要離開了,讓我去見她!」他掙月兌凡妮莎的手欲往外沖。
「藍斯,你回來!」雅各火速追上去。他甚至連藥都還沒吃!這小子找死嗎?
「藍斯?」一片混亂之際,琉璃突然推門進來。
「琉璃?」屋內三個人全驚愕地望著她。
「我……抱歉,我似乎打擾你們了?」琉璃望著凡妮莎緊緊抓住藍斯的手,努力維持鎮定道︰「我只是想向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曾救過我,以及這些日子的照顧,再見。」
不想再看那令她心碎的畫面一眼,琉璃迅速轉身離去,轉身之際她似乎瞥見一樣奇怪的東西,但一心想控制淚水的她,無暇他顧,只能急促地奔下樓。
「琉璃!」重重的關門聲驚醒了藍斯,他觸電般地沖向門口。不!不能就這樣失去她,她眼底的淚霧令他心痛如絞,他不能就任她這樣離開。
「藍斯!」雅各抓住他,「至少先把藥吞下去。凡妮莎,把藥拿過來。」
「喔!好。」凡妮莎急促地抓起藥包。突然听見雅各驚天動地的尖叫。
「藍斯?」
面白如紙的藍斯如耗盡生命一般,重重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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